一開始還擔心府中小廝侍婢已不再認他這個管家的木江,在他將布置靈堂的事安排下去后,竟見府中人人都依從他的安排各司其職,有條不紊的做著自己手頭的事。
這讓他一時心生恍惚,他好像又回到了以前,回到了除了公主,他在府里說一不二的時候。若不是頭上的傷摁一摁還在隱隱作痛,他都懷疑先前公主將他趕出公主府的事是一場噩夢。
可惜啊,這并不是一場噩夢,是噩耗。
看著布置的莊嚴肅穆的靈堂,木江愣愣失神。碩大華貴的金絲楠木棺槨已經停置在重重花圈之間,等宮里皇上皇后定下名頭見過公主最后一面,曾經風光無兩的西風第一美人,便也要躺進這陰暗的木盒子里。
生前再金貴的人也難逃一死,晚死晚死都是死,死在誰手里也是死。如此想著,木江最后一點愧疚也消失的無影無蹤。
“二伯”
身后突然傳來的聲音把木江嚇得渾身一顫哎呦一聲,他回頭看見也被他一聲驚呼嚇住的木長涇,抬手便朝他頭上招呼一巴掌。
“你小子也不看看這是什么地方,鬼一樣突然從背后冒出來,你是要嚇死我嗎!”
木長涇當然知道這是新布置的靈堂,見木江撫著狂跳的胸口順氣,他瞥了眼那口碩大的棺槨,輕哼一聲說道:“這青天白日的哪里來的鬼?瞧把二伯您嚇的,是您心里有鬼吧?那會您不是還天不怕地不怕嗎?”
“少廢話!”木江心里確實藏著鬼,現在雖然是青天白日,可他總感覺背后陰風陣陣,弄得他疑神疑鬼,心里虛,說話的聲音也虛,“讓你打探的事情都打探清楚了?”
“都打探清楚了。不過,這也沒有什么好打探的了,現在就差把人裝棺材里了,難道還能有假不成?”
木江幽森森的瞪了眼木長涇,也不想再和他說什么萬無一失這等話來教育他,只淡淡招呼了他“回房說”,便當先邁出靈堂。
回了房關了門后,木江有些疲累的坐了榻上,木長涇猛灌了幾口涼茶后,才過來說道:“二伯,我已經問清楚了,不過事情好像確實有些奇怪。聽說公主是今天早上出事的,并不是如您所說不知不覺死在夢里。”
“嗯?”木江莫名有些慌張的心突然砰砰亂跳,他撫著胸口有些喘不上氣,“詳細些說來。”
“是。侄兒聽府中幾個小廝說,今天早上看見公主從祈慕院出來后就匆匆忙忙的朝鳳棲院跑,不久,祈慕院里那位也匆匆忙忙的往鳳棲院跑,再然后,就沒有人再看見過公主了。”
“公主從祈慕院出來?”木江強忍著頭疼動著腦筋,沉思片刻一拍大腿笑道:“這可真是老天都在幫咱們爺倆兒啊!這替罪羊可不是就有現成的嗎!”
沒想到昨晚公主竟然沒在鳳棲院中,他們竟然險些失策。不過沒關系,她最終還是福薄命軟,沒能逃過一劫。
不過如此一來,反倒幫了他們一把。公主是從祈慕院回來才出了事,生前見的最后一人也是月玦,而且府里還有人證,這要嫁禍給他,那可是輕而易舉的事。
看木江坐在床上笑得得意,木長涇轉著眼珠子想了片刻,反應過來,心下狂喜。
“二伯,不僅如此,侄兒還打聽到,今日天剛剛放亮的時候,有人聽到從祈慕院中傳出公主的尖叫,那一定就是月玦在對公主下手!所以公主才倉皇逃出了祈慕院!”
木江聞言兩眼頓時放光。
“沒錯,就是這樣,公主逃回鳳棲院后月玦依舊緊追不舍,一路追去最終將公主殘忍殺害。這下,他就算跳進黃河也是洗不清的,謀害公主的罪名懲治下來,他是必死無疑!快,長涇,你速速趕往瑁王府報信,讓瑁王爺來給公主主持公道!”
“是!侄兒這就去!”
木長涇三下兩下將腰上捆著的麻繩白綾解下來,趁著府里人都在忙著籌備喪事,一路貓著腰小跑出了公主府。
“若非知道太子殿下恨不得將公主捧在手上,我還真信了這老家伙的一番說辭,可真是編的好故事,不去說書可惜啊。”
楚妖現下一身玄衣蹲在木江鋪著黛瓦的房頂上,不仔細看還當真發現不了他。如往日里不同,他高高盤起的發髻已換回男兒的裝扮,束在頭頂如馬尾,飄逸瀟灑。
將半片殘瓦蓋回去后,楚妖站起身朝木長涇跑去的方向看。
“跑的可真慢啊,再容你先跑會好了。不過,公主昨晚竟然睡在祈慕院了,大早上的還尖叫?這太子都不知道溫柔一點嗎?”
一身男兒打扮的楚妖簡直如換了一個人一樣,原本嫵媚柔美的臉變得輪廓分明十分俊秀,現在狡猾笑著更添了幾分風流氣。見與木長涇也拉開一段距離,他身形一躍,腳點房檐屋脊,幾個輕縱便朝那人追去。
公主府府門前的燙金牌匾上張掛了白綾白花,門前也換上了白燈籠,看見的路人皆是大吃一驚,不到半日,城北暻公主去世的消息便傳遍了洛城。
而此時,眾人口中天妒紅顏香消玉殞的秦樓安,正在鳳棲院正房書桌前坐著,手里拿著月玦親自撰寫送給她,她卻幾乎沒怎么翻看過的醫書。
出了粉黛的事,她才徹底意識到精通醫術的可貴,才徹底下決心將這救命的本事學到手。
這次幸得有月玦在她身邊,可他總有不能陪著她的時候。不知不覺短短數月里,她對眼前坐在她對面的人已經太過于依賴,她已經變得不像她自己了。
感受到秦樓安投過來的目光,一直定定望著窗外的月玦看向她,“怎么了,公主是又遇到什么不明白的地方了嗎?”
“嗯。”秦樓安點點頭,放下手里的醫書,“我是有不明白的地方,只是卻不是因為醫術上的問題,而是你。”
“我?”月玦勉強笑了笑,問道:“我有什么問題讓公主不明白?”
“你看你,你笑都笑得如此僵硬,難道還不是有問題?從你見過木江回來后就一直一副悶悶不樂心事重重的樣子,難道是在擔心我們將計就計的計劃會落空?”
月玦抬手輕觸了下唇角,適才他笑得很僵硬嗎?那重新笑一下好了
坐在對面的秦樓安噗嗤一聲忍不處笑出聲來,她簡直不敢相信月玦竟然突然間故意笑得甜滋滋的,臉上素有的清寒退卻,給人春暖花開般的溫暖。可不得不說,生得好看的人怎么笑都好看。
“好了,你就別逗我開心了。”
因為粉黛的事,眼前人已不知安慰了她多少次,“也說說令你不開心的事吧,莫不是真的擔心放長線釣大魚的計劃會落空?”
“我并沒有擔心釣不著大魚,只是公主為了蒙蔽木江當真設靈堂擺棺槨,未免太不吉利了些。如今木江是兇手之事已是板上釘釘的真相,與其以他為餌,我倒更愿現在就殺了他,以除后患。”
“這話可不像是你說的。”
秦樓安托腮看著他,說道:“在我看來,你是只既狡猾又隱忍的狐貍,深謀遠慮才是你的性子,欲擒故縱才是你的手段。何況這件事背后的大魚可并非一般人,若真能釣上來,就算要不了他的命,也能扒他一層皮,你怎的反倒耐不住性子了?”
月玦聞言不語,只淡笑。
隱忍歸隱忍,然是可忍,孰不可忍?一旦觸及底線,再深遠的謀略都要潰敗,再縱容的手段亦要夭折。
若底線崩塌,何論其他?
聽他不說話,秦樓安又道:“至于你所說設靈堂擺棺槨不吉利的事,那就更不值得一提了,所謂做大事者不拘小節,又何必在意這些?何況吉兇禍福賴以天定,又豈是人能勉力強行改之?就說我這次無意睡在你房里逃過一劫,不就是上天護佑嗎?看來,我可是有福氣的人呢,哪有那么容易沾了晦氣?”
月玦聞言會心一笑,“嗯,所言甚有道理,公主福澤深厚,大難不死必有后福,倒是我多慮了。只愿公主光明璀璨,一生都如人間上上之簽。”
“突突然說這些做什么?”
秦樓安被他說的有些不好意思,摸著臉說道:“這又不是我的生辰日,你祝愿這些有什么用?不過,你若是真心想祝我生如人間上上簽,那便待來年,待來年我生辰,你放一盞明燈寄愿,如何?”
月玦心脈兀然一滯,一時無話,再有半月便是除夕,待來年,他可還有來年?
雪子耽,雪子耽的藥里定是摻了少許血靈芝才如此管用,血靈芝也必定在他手里。他要如何才能從他手中拿到,他隱忍,可他不想連自己的感情都忍,兢兢戰戰小心翼翼的喜歡,他已經受夠了。
“怎么突然不說話,反悔了?還是你不愿意?”秦樓安輕輕敲了敲桌子提醒他。
“好我答應公主。”
雖然見他笑著答應,可秦樓安卻總覺得,他笑里藏著苦澀與無奈,是她提的這個要求太過分了嗎?
可她也不過是想,待來年春暖花開,還能見到他而已,僅此而已。
二人突然間誰也不說話了,房間里的死寂如結了的冰一樣,將空氣都凍住,直到門外傳來不輕不重的敲門聲。
秦樓安淡淡到了聲進,前往宮里報信回來的小德子進來復命。
既然要將計就計,自然是要把她假死的戲做的能有多真便有多真,除了讓月玦安排了府中人布置靈堂,以及故意將她死了的消息告訴木江木長涇,又刻意隱瞞她叫人煎藥之事外,城中宮里的人也都要知道她真的死了,如此才能騙過木江背后之人。
可若父皇母后真的當了真,那自然也不行,這才命小德子去報信,將計劃告訴他們,要他們配合演戲。
小德子是佑德派在月玦身邊的人,他的話父皇自然信。何況,父皇早就想抓代衡的把柄,現下就是千載難逢的機會。
“我父皇是如何安排的?”
“回公主,皇上說如今天色已不早,圣鑾明日再至公主府上,但他會派雪國師與佑德公公先來祭拜并察查情況,這個時候,國師大人與師父應該也快到了。”
秦樓安點點頭,看向月玦說道:“既然雪子耽與佑德快到了,那瑁王代衡得到消息后指定會親自來一探虛實,現在應該也快到了。我也要趕緊化妝成粉黛才行,我倒要親自看看今日的好戲。”
“我幫公主易容。”
小德子退出房,秦樓安便在月玦的幫助下易容成粉黛的樣子。粉黛整日里跟在她身邊,音容笑貌一舉一動,她都諳熟于心,現在裝扮起來,不熟悉的人完全看不出破綻。
一切準備妥當后,秦樓安命花影留在鳳棲院里,不許任何人以任何理由進入她的房間。她自己跟在月玦身后去了前院所設的靈堂,不知怎的,她心里竟然莫名期待,期待看到眾人知道她死后,會是個什么反應。
天色已經有些暗,風刮著靈堂里花圈上的紙花一陣陣呼啦啦作響,香被吹熄了,有小廝連忙上前燒上,看到正中的棺槨以及擺在棺前的靈位時,秦樓安心里有一瞬間的愴然,盡管知道這是假死。
“司馬大將軍到”
“謝荀謝家主到”
秦樓安正在感慨人生苦短,突然從府門處傳來兩聲高聲通報,沒想到率先來的不是代衡,也不是雪子耽和佑德,竟然是司馬賦及和謝荀?
抬眼看了眼月玦,月玦也看了眼她。
片刻后他走上前,她也跟上前,現在她是個“死人”,木江這時也不在靈堂,迎接賓客的事自然就落到他身上。
沒走幾步,她便見司馬賦及與謝荀一前一后相距不過半步,步子疾快一同走進來,皆是一身玄墨衣衫,只是一者襟前金線繡麒麟,一者廣袖銀線繡白鶴。
這秦樓安忍不住皺眉不滿,這二人是聽到她去世的消息來祭拜她的嗎?穿的如此華麗講究,若是不知道的,還以為她現在辦的不是喪事是喜事呢。
轉眼二人便走到她身前,司馬賦及打量了眼月玦,順便掃了眼她,劍眉兀然蹙起。
“你倆在胡鬧什么?”
聞言,她與月玦幾乎是同時看向彼此,這這就穿幫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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