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秦樓安醒來時,天光破曉將窗照得透亮。
粉黛睡在她床上,她便臥在美人榻上睡了一晚。些些涼意驅(qū)散睡意,清醒后她急忙走到床邊。
比起昨日,粉黛的臉色已經(jīng)好看了些,然依舊泛著烏青。好在氣息穩(wěn)定,脈搏也有了些力氣,應(yīng)該是挺過來了,只是不知道何時能醒。
昨夜她回來不久,月玦便過來了。
給粉黛施了一次針逼出些許毒血后,他整個人面色蒼白,身子疲倦得撐不住,就被她留在院里。
秦樓安繞過仕女游春屏風(fēng),月玦靠坐在軟榻上沉沉睡著。他的睡顏依舊安詳,只是比起昨日,又帶著濃濃的倦意。
是昨日里太過操勞,累壞了嗎?
為何突然間,他整個人都像遭受了秋日寒霜的黃葉,如她初見他時那般,曳在風(fēng)里搖搖欲墜。
秦樓安輕輕坐在了軟榻邊上,靜靜凝視了他片刻后,將他蓋在毯下的手拉出來,把了他的脈搏。
指尖能感受他腕間的跳動,一下一下,時強(qiáng)時弱,帶動著她的心一起時高時低,惴惴難安。
良久,秦樓安收回手,將軟毯給他蓋回。
換作以前,她如此動作他應(yīng)該早就察覺到了,現(xiàn)在卻依舊毫無警惕性的睡著。
秦樓安站起身,望著傾泄一世天光的窗失神。若她早知道血靈芝的用處,定不會送給雪子耽。現(xiàn)在,她后悔莫及,她從來都沒有這么后悔過。
忽然間,腦中閃過一個念頭,強(qiáng)烈又明晰。雪子耽然不肯還給她,那她便用自己的方式拿回來。
“你救我的命,我一定還你。”
秦樓安輕聲出了房間,叫了人到了祈慕院里,將月玦屋中的東西盡數(shù)搬到流光院。
府中一些不知情以為她當(dāng)真死了的小廝侍婢看到她,都如見了鬼一樣,她也懶得與他們解釋。
昨日收了溫季同五兩銀子的幾個小廝與侍婢,她叫伯玉強(qiáng)行打發(fā)走了,她可不想再養(yǎng)出幾個禁不住誘惑、吃里扒外的木江木長涇。
不過說到溫季同,她倒想起一件事來。
昨日他和柳惜顏之間默默對視良久,柳惜顏看他的目光灼熱中又帶著委屈,他卻反倒有些不敢看人家女子,難道這二人之前認(rèn)識?
她第一次見溫季同是在謝荀府上,此人雖有些才氣,卻也只是個只知之乎者也的無用書生,自視為千里馬,卻不遇伯樂,滿腔的躊躇憤懣。
溫季同怎么會被代衡看上,又怎么可能與柳惜顏認(rèn)識?仔細(xì)回想柳惜顏昨晚的眼神,那分明是看心上人才能有的。
溫玉溫季同。
站在流光院前的秦樓安腦中靈光忽閃,莫非柳惜顏口中的溫玉,就是溫季同?
雖然二人是同一人之事是**不離十,不過還是找柳惜顏親自確認(rèn)一下為好。
溫季同才能雖不濟(jì),但也不像是個賣妻求財?shù)脑遥螞r他現(xiàn)在跟著代衡,身上也不可能缺錢。
到了柳惜顏暫住的綠綰房間時,她卻并未看見她人,也不見她素日里撐著的木拐。她腿上的傷并未痊愈,應(yīng)該走不遠(yuǎn),大清早的這是去哪里了?
秦樓安出了房間,突然看到一抹艷麗鮮紅的身影,英姿颯爽,健步如飛,直朝鳳棲院而去。
她匆匆跟上,那人也察覺到了她,回過頭來沖她一笑,竟然是“楚妖?”秦樓安驚訝一聲。
“是公主啊,原來你們已經(jīng)起身了,我還生怕打擾你們芙蓉帳暖度**呢。”
秦樓安這是第一次看見楚妖男兒裝扮,驚訝之中也沒顧及他的打趣。
此時的楚妖一身鮮紅勁衣,襟口袍腳與腰帶處又襯著些許黑色,張揚(yáng)中添了幾分沉穩(wěn)。整個人不見半絲嬌媚,與扮作女兒時判若兩人。
秦樓安在心里贊嘆一句,不虧是銀弓月衛(wèi),這般精湛的偽裝能力,任誰都不會發(fā)現(xiàn)端倪。
楚妖攤開雙臂,從上到下將自己打量一遍,笑吟吟得說道:“怎么,公主如此看我,是不是我太過俊美,將太子殿下都比下去了?”
秦樓安懶得打擊他,說道:“你今日怎的突然扮回男子?現(xiàn)在去鳳棲院,應(yīng)也不是找我的吧?”
“什么叫扮回男子?我本來就是堂堂正正的男兒郎好不好?至于此次我去鳳棲院,是與太子與公主道別的,今日我就要出發(fā)去西南了。”
這么著急?
秦樓安怔了怔,很快反應(yīng)過來,這應(yīng)該是昨晚月玦做下的決定。楚妖的身份暴露,留在洛城無異于置身虎口,隨時都有可能喪命。
“他還在我房里睡著,隨我來吧。”
楚妖不懷好意的笑了笑,用一種莫名其妙得眼神打量她,“看不出來,公主竟如此生猛。”
生猛?秦樓安皺眉,想起當(dāng)初她一腳踹開雪衣布莊大門時,月玦也曾夸過她生猛。她自認(rèn)這般形容對一個女子來說并不是好事,于是瞪了回去。
卻沒想到楚妖不依不饒:“公主,我家太子殿下這方面沒什么經(jīng)驗,身子又弱。你可悠著點,別將我家太子累壞了。”
這下秦樓安聽明白了他話中別樣的意思,頓時面頰一燙反駁道:“你想哪里去了,我們之間根本沒有做過什么,你可不要胡說八道。”
“是嗎?抱也抱了親也親了,同床共枕睡也睡了,這還叫沒做過什么?”
“僅僅此而已,并沒有你口中所說的那樣。難道你不知道嗎,他因身中恨無絕,根本不行。”
“咳咳咳咳”楚妖猛然一噎又一陣猛咳,臉咳得通紅,如怪物般看向秦樓安,“不不行?太子他不行嗎?你可別嚇我,先帝香火不能斷啊!”
“咳”
突然聽到一聲刻意放大的佯咳聲,急著解釋的秦樓安,與心痛萬分的楚妖一同抬頭看,才見二人已進(jìn)了鳳棲院中,月玦衣衫單薄正站在正堂門口。
“院院子里風(fēng)大,你出來做什么?”秦樓安知道他耳朵格外靈通,只怕是聽到她剛才的失口誤言,有點不敢看他。
“出來透透氣,公主覺得不行嗎?”
聽得出來他將“不行”二字咬得尤其重,秦樓安知道,他問的并不是他出來透透氣行不行。可他行不行,她也不知道啊
但迎上他的眼神,總之不能說不行就是了。
“行很行”秦樓安目光躲閃喃喃而語。
“嗐,公主你也真是的,就算要撇清關(guān)系,你也不能說太子來不行嚇唬我啊!”
楚妖撫著胸口唏噓。
但見月玦冷目看過來,又撇撇嘴說道:“不鬧了,說正經(jīng)的,這次我來是與二位道別的,今天我就要去西南了,太子與公主可要保重啊。”
氣氛一下變得沉重,對于楚妖,秦樓安知之不多。可看得出來,他并非如她想的那般只是個冷血無情的月衛(wèi),而是個有血有肉鮮活的人。
最重要的,還是他對月玦是真心好,這從他對他的稱呼便能聽得出來。
太子與玦太子,一字之差,卻差之千里。
稱月玦為玦太子,大多數(shù)人只是客套,有些人甚至還帶著些許譏諷之意。而太子卻不同,那是臣子對儲君的稱謂。
何況楚妖昨日里還幫了她與父皇的忙,所以現(xiàn)在他要離去,且去西南依舊是為了西風(fēng),秦樓安心里竟也生出些不舍之意。
“我送你。”
月玦靜默片刻后,抬手拍了拍楚妖的肩膀,楚妖笑笑,反拍了拍他的手。
“不用送,古話都說了,送君千里終須一別,還不如不送呢。再說了,你是君,我是臣”
“廢話真多。”
月玦打斷楚妖,攏了攏身上的衣服看向秦樓安,她知道他想說什么,于是說道:“我與你一起去送送楚楚公子。”
“這可是夫唱婦隨?”楚妖揶揄一句,也不好再拂了二人的好意,“既然公主如此熱情,那我便將真實姓名告訴公主,楚廣平,公主記好了。”
楚廣平?秦樓安心思微動琢磨著這個名字。
“你這么愛胡說八道,我就算是想忘也忘不了了。不過,十八紅粉巷廣平樓背后真正的主人,竟然是你,不愧是銀弓月衛(wèi)啊。”
楚廣平笑著點頭行下,便回了住處拿行李。
秦樓安命人為她與月玦準(zhǔn)備了披風(fēng),片刻后,三人在公主府門前會面,而后一同直奔城西而去。
一路上秦樓安得知,楚廣平早在城西郊外的驛站里備好了馬匹。
二人將他送出城門后,他便讓他們回去。看著他一身紅衣卷在風(fēng)沙里,背對著他們?yōu)⒚摀]手,秦樓安啟口,淡淡道了聲:“保重。”
直到看到他牽了馬匹翻身上馬,輕呵一聲策馬而馳,一身紅衣招搖如火,漸漸遠(yuǎn)去直到看不見身影,二人才轉(zhuǎn)身并肩,回了城中。
“累嗎?要不要給你尋輛馬車?”
秦樓安見他面色不是很好,停下腳步問道。月玦側(cè)目看了她一眼,竟伸手摸了摸她的發(fā)髻,“不累,我很行的,沒那么虛弱。”
“我我沒有那個意思的,我又不知道”
“嗯,如果有機(jī)會,公主會知道的。”
“大庭廣眾大白天,你在胡說八道什么啊!”
“我在說,我想坐實城中關(guān)于你我的傳言。”
城中關(guān)于她和他的傳言?秦樓安偏頭看向他,難道是代衡所說,關(guān)于他二人之間暗中媾合之事?
“真是個偽君子啊。”秦樓安抬手,隔著披風(fēng)往他臂上擰了一把,“虧你昨日在靈堂還理直氣壯指責(zé)代衡壞我清譽(yù),敢情你自己就是這么想的。”
月玦聞言渾不在意,倒是捂著自己被擰的胳膊皺眉叫疼。秦樓安知道他這純粹是在扮可憐,適才她那一下,連他的皮都沒碰到,索性不去管他。
“公主下手好重,胳膊好痛。”
聽著耳邊委屈十足的抱怨,秦樓安攥緊了袖口,瞥眼竟見他抬著自己的胳膊要給她看,一雙眼又如那晚她戳穿他假死時那般,無辜無害又可憐。
罷了秦樓安拉過他給他揉了兩把。
二人一路說笑打鬧,回公主府的路一下子似乎變得短暫。回府后,秦樓安帶他去了流光院看新住處,與她的鳳棲院僅有一墻之隔。
此時皇宮朝龍殿中,秦昊高坐上首未去上朝。
他料到今日若去上朝,必有依附于代衡的眾臣為他求情,干脆罷朝一日。且所有關(guān)于為瑁王求情的奏折一律斥回,連同上奏的臣子一并罰俸三月。
朱紅色的殿門被推開,雪子耽與太醫(yī)院院首張景泰一前一后進(jìn)來。
“微臣張景泰參見皇上,皇上萬歲。”
張景泰跪地叩拜,雪子耽微微頷首。
“平身吧。”秦昊靠坐在龍椅上,說道:“張景泰,太醫(yī)院的藥庫中,可有血靈芝這味藥材?”
雪子耽聞言微斂的紫瞳兀然睜開看向上首,剛從地上爬起來的張景泰當(dāng)即愣住。
自從上次他不解秦樓安的藥方后,便回去好生溫習(xí)了平生所學(xué),自認(rèn)已無方不知,無藥不識。可如今,竟然又冒出個血靈芝?這是什么東西?
“呃皇上,微臣從未聽說過此物。不知此物是何物,可是藥材?”
“庸才!”
“庸庸才?”
聽秦昊沉聲一哼,張景泰當(dāng)即反應(yīng)過來這是皇上罵他是個庸才。
“回皇上,微臣才疏學(xué)淺見識淺短,實在是不知皇上所說血靈芝是何物啊!藥材庫的入賬記錄微臣都會過問,若微臣沒記錯,藥材庫也無此物。”
秦昊甚是厭煩得瞥了張景泰一眼,看向雪子耽:“子耽,你可曾聽說過血靈芝?”
“天地至寶血靈芝,臣有耳聞。”
秦昊雙眼一亮,離了椅背坐正了身,問道:“那子耽可知,到何處可尋血靈芝?”
雪子耽沉默片刻,反問道:“不知皇上為何突然要尋血靈芝?”
秦昊一怔,擺擺手示意張景泰退下,一時朝龍殿中唯有他與雪子耽佑德三人。
“不瞞子耽,月玦答應(yīng)了朕幫朕除掉代衡,然他身中恨無絕時日不多,朕答應(yīng)了他,幫他尋血靈芝解毒。”
雪子耽聞言默然,秦昊見他難得皺眉,似乎是在想著什么,又問道:“怎么,莫不是子耽覺得有何不妥之處?還是這血靈芝,根本不存于世?”
“血靈芝,如今就在臣手上。”
“什么?”
秦昊大吃一驚,又知眼前人不會說謊,所以血靈芝必是在他手上無疑。
“然臣,并不能交給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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