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楊昭與他說過龍陽城城中布局,雪子耽也記了個大概,然真正進了城,卻又是另外一回事。
何況楊昭所交代與雪子耽所記住的,大多是城中關鍵人物所居住的府邸,至于民坊市井中縱橫交織的大街小巷,楊昭自己都未曾親自走過,更遑提指點雪子耽。
初入龍陽城的情況下,人生地不熟,又偏偏因一張俊臉招惹了不小的麻煩,雪子耽別無他法,只得任憑突然冒出來替他解圍的人拉著狂奔。
這人顯然對龍陽城十分熟悉,雪子耽已記不清被拖拽著拐了多少個彎,換了多少條巷,身后追逐喧嚷的聲音才漸漸聽不見。
最后這人帶著他沖出一條巷子,巷子盡頭是竟然是一條約莫二丈寬的河。這人走過去將系在河岸垂柳上的小船解開,跳上船招呼他也上去。
雪子耽站在巷頭石階上一時未動,靜靜打量著船上神情有些急切,氣喘吁吁不停催促他上船的人。
適才一路狂奔時,他就一直在想眼前這人的身份,可無論他如何回憶,始終都不記得月玦和楊昭和他說起過這號人。
雪子耽確定不是他們說過后他自己忘了,是確實沒有提過這個看起來像個小乞丐一樣的人物。
此人是敵是友?
雖然適才在大街上這人替他解了圍,然也不排除這人是抱著奇貨可居的心態幫他。
難道是覺得他身上有利可圖?
圖財嗎?
他沒有。
圖色嗎?
那倒不無可能。
想起先前大街上瘋狂朝他擁來的男女老少,雪子耽看船上人的眼光不由多了幾分警惕,何況此人現在,還一副急不可耐要引誘他上船的樣子。
“適才多謝這位兄臺助在下解圍,如今既已擺脫了麻煩,就不多叨擾了。”
圖財圖色倒是小事,適才這人一開口就是數年不見,顯然是先前認識月玦,不管此人與月玦是敵是友,為免被看出破綻,審慎考慮之下,雪子耽還是未曾上船,抬了抬手行了一個謝禮。
“另外敢問兄臺尊姓大名,也好來日讓在下報答今日解圍之恩。”
船上叉著腰呼呼喘氣的人此時也不激烈大喘了,雪子耽聽他久不報上姓名,于是抬眼看去,見那人正有些呆愣又極為驚詫地打量他,一雙透亮清澈的眸子,與臉上黃黑的膚色有種說不出的違和。
是易容嗎?
卻也不像。
就在雪子耽觀察船上人身上露出的端倪時,那人反應過來指著自己的鼻子,滿是不可思議地問道:“你剛才稱呼我什么?這位兄臺?”
不同于先前大街上與他說話時中性低渾的聲音,此時傳入雪子耽耳中的,是一個清亮又有些俏皮的女聲。只因不久前拖著他一路狂奔,女子清亮的聲音中,尚帶著一絲強忍喘息的沙啞之氣。
這人竟然是個女子?
雪子耽收斂的眼眸中劃過一抹驚詫。
若說月玦結識的小乞丐他不曉得,那月玦結識的小女乞丐,他就更無從得知了。
“原來是位姑娘,冒昧過問姑娘芳名,是在下失禮了。”
再次抬手一揖賠禮道歉時,雪子耽看著自己的手突然想起來,難怪剛才這小子攥著他的手逃跑時,竟絲毫沒有粗糙感,反而極為光滑柔軟。
雪子耽不知道他這句話是如何招惹了眼前的女子,他約莫月玦在龍陽城中應該是人模人樣的,于世人眼里應也是個謙謙如玉的君子,適才他這一番言行舉止,已經盡量維持著君子風范,怎會惹得這女子氣勢洶洶跳下船,三步兩步沖到他面前,叉著腰瞪他
“月玦,你不認識我了?還是在跟我開玩笑呢?”
果然這女子是真的認識月玦。
擔心露出破綻,雪子耽不敢正眼看她,只微微瞥了眼后,似為避男女之嫌,退后一步側了側身。
他該說什么?
這女子既然認識月玦,勢必知道他的身份,就算他已不是曾經風光無限的神機太子,可膽敢直呼他姓名者,這世間又有幾人?
顯然這人與月玦十分相熟,若是見了面,真的月玦不可能不認識她。
此時他若是不小心說錯了話,說不認識她,那豈非剛進龍陽城他就暴露了?
因實在不知此女身份,此時雪子耽一時不知如何應對,面色有些凝重。
然他這幅神態,落在身旁人眼中卻是另一幅模樣,冷漠,無視,眼眸低低斂著,長長的睫毛半遮著眼尾,連一分眼角余光都不肯在她身上停留,應該是真的不記得她了。
女子心中泛上一抹失落,不過轉眼想到他與她已經多年不見,都說女大十八變,這些年來她樣貌也有不小的變化,何況此時她還這樣一幅邋遢模樣站在他面前,他認不出來也是很正常的嘛!
“等著,你等著!”
女子說著急沖沖跑到河邊,將涂抹在臉上的黃粉洗掉。
她確實不曾易容,也不會這等神奇的技巧,不過女子的化妝手法,本身也是一種易容術。手法精湛的人,甚至可以通過胭脂水粉,遮掩臉上瑕疵,讓容貌平平無奇的人看起來美艷動人,自然也就可以通過妝容讓自己的臉看起來枯黃無光,遮去本來的容顏。
小片刻的功夫,女子站起身,轉過身來揚起洗干凈的臉面,沖著雪子耽大大方方露出一個笑容。
是個很漂亮的女子。
雪子耽淡淡看了一眼,不敢細看,只知道女子膚色潤白,笑起來時兩靨有淺淺的梨渦,真摯無邪的笑容很溫暖很動人,舒展的眉眼間藏納著江南女子的靈動溫婉確實很好看,只是他依舊不知道這女子到底是誰。
這女子到底是誰?
雪子耽對她突然有些好奇,倒不是他因女子的美貌生出探究的興趣,只是他在想,這人認識月玦,又與月玦十分熟悉的樣子,難不成月玦除了他的師妹秦樓安,在東景還有別的老相好?
一絲奇怪的怒意莫名涌上來,像是他已經確定月玦背著秦樓安做了對不起她的事一樣。
雪子耽自認作為師兄,他有必要為自己的師妹問個清楚。
“怎么?你還沒有記起我嗎?”
不等雪子耽主動開口過問,女子見他依舊無動于衷,收起臉上的笑容,再度沖到他面前。
這下她已經沒有耐心再讓他自己想起她來,自報姓名道:“琳瑯,顧琳瑯!”
“顧,琳,瑯?”
雪子耽一字一頓,慢慢念了一遍女子自報的名字女子叫顧琳瑯,可顧琳瑯又是誰?
“怎么,你不會還想不起來吧?我以為當年的事,已經足夠可以讓你記我一輩子了,沒想到你竟然還能忘了我?”
自稱顧琳瑯的女子,已經氣到在雪子耽面前揮拳頭,咬牙切齒地說道:“當年那個說非你不嫁的顧琳瑯,被你故意抬高吹捧為東景第一才女的顧琳瑯,你真的不記得了么?!”
雪子耽突然想起,楊昭在說起東景丞相顧長禎時,說他幾無軟肋除了一個愛女雪子耽微微看了眼身旁一身襤褸的女子。
“你是顧丞相之女?”
雖非是他以貌取人,只是若是丞相愛女,就算她自己肯如此打扮出沒于鬧市,丞相顧長禎又怎么肯?
女子張了張嘴,剛想說話,突然從不遠處傳來道道鳴鑼開路之聲。
“丞相回府,閑雜人等速速避讓”
雪子耽邁出一步循聲看去,河水下游不遠處的石拱橋上,前后兩頂轎子一前一后從橋上走過。
好巧不巧,后面珠羅秀幔的花轎上,一女子正挑著窗簾觀望橋下風光。
雖一者滿頭珠翠,妝容精致,一者木簪綰發,素面朝天,可雪子耽卻看得清楚,那轎子中的女子與他身邊這位,長得一模一樣。
更巧的是,還都叫顧琳瑯?
女子也看到了從石拱橋上經過的顧琳瑯,感受到一旁雪子耽投來的意味深長的眼光,似是在無聲中譏笑她這么快就被正主打臉,很是無奈地攤了攤手說道:“我也不知道這該怎么和你解釋,目前在我身上到底發生了什么,我也正在查探中,但我真的是丞相顧長禎之女顧琳瑯。”
女子明亮的雙眸看著雪子耽:“難道連你也不相信我了嗎,月玦?”
【精彩東方文學 www.nuodawy.com】 提供武動乾坤等作品手打文字版最新章節首發,txt電子書格式免費下載歡迎注冊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