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凱瑟琳離開之后，艾倫便再度回到了自己的屋子里，靜靜地翻開著凱瑟琳之前送來的那一摞厚厚的書籍。
在這個位面上，不論是魔法文明，還是科技文明，都要比布雷登王國那個位面要遜色得多。
這里的書不僅紙張粗糙，而且大部分是手抄本，至少有好幾年的歷史。
正因如此，艾倫在了解這個位面的相關信息時候，還必須得考慮時效性的問題——畢竟并不是每個位面都像布雷登一樣每天都有全國范圍內發行的報紙。
隨著他快速地把這些書一本接著一本地翻看完，關于埃薩帝國的制度、律法、歷史等相關信息漸漸地映入了他的腦海之中。
他發現，其實這個位面并不是一直以來都信仰太陽神的——人們的信仰，會隨著改朝換代而發生變化。
例如，這個位面之前的統治者，是一個叫做維斯塔納的家族。他們信仰一位叫戰神的神明，自稱戰神的后裔。
不過，在維斯塔納家族的統治日漸衰落之后，埃薩帝國的開國皇帝尼古拉斯突然崛起于沿海城鎮。
他高舉太陽徽章，自稱“太陽之子”，摧毀了整片大陸上的戰神神殿，在其廢墟上建立起了太陽神的神廟，把太陽神的信仰定為正統，并推廣向全國范圍。
在尼古拉斯大帝之后，埃薩帝國的皇位又傳了五代，對太陽神的信仰愈發深入人心。至于曾經輝煌一度的戰神，早就被人們拋之腦后，化作了歷史的塵埃。
……
在此之前，艾倫曾經考慮過，要不要冒充太陽神的神使，截取這個位面的信仰之力，來對付光明女神。
但看到這些資料后，他又有了新的新的想法——
他能否扶持起一個信仰黑暗之神的新王朝，推翻埃薩帝國，讓這個位面再一次改朝換代？
這樣一來，他同樣可以獲取這個位面上的信仰之力。
雖然可能效率低一些，但這些力量確實是屬于他的，任何人也無法奪走。
可新的問題來了——
“可是……我該去哪里找一個人，并說服他起兵造反？
“或者干脆去找埃薩帝國的皇帝，把刀架在他脖子上，逼著他把國教改成黑暗神殿？”
后面這一辦法無疑是胡扯。
按照史料上的記載，埃薩帝國的皇族一向以骨氣出名——他們寧可自縊，寧可跳樓，寧可一把火把宮殿燒了，也絕不會背叛太陽神的信仰。
畢竟他們是“太陽之子”，他們的權力也是太陽神授予的。
如果背叛了太陽神，他們還算什么呢？
…………
雖然光明女神的力量已經包裹了位面，但隨著時間的推移，艾倫卻愈發的冷靜。
他現在的目標很簡單，變強，與信徒們匯合，然后活著回到原先的位面。
如果條件允許，便在這個位面播撒下信仰的種子——當然，這也是變強的最有效的途徑之一。
除此之外……
艾倫思忖片刻，伸手把旁邊的《本源》一把抓了過來。
此時《本源》的模樣，是一本破破爛爛的泛黃冊子，混雜在那堆凱瑟琳送來的、關于埃薩帝國的資料里面，封皮上還寫著“呵呵，你找不到我”一行字。
不過，隨著艾倫的指尖冒出淡淡的黑色霧氣，《本源》的紙張立即蜷縮起來，瑟瑟發抖，不得不變回了原本的模樣。
而它的封面上又出現了一行字：“討厭！”
“我想看看第二頁。”艾倫淡淡道，沒有理會這本破書的怨念。
他知道，《本源》中包含的知識浩如煙海，他到現在都還沒有完全把第一頁中的內容理解透徹——其中，關于宇宙起源，關于秩序與混亂的關系，都需要他實力增強之后，才能有更深的感觸。
按道理來說，如果他要看《本源》第二頁的話，必須得事先消化了第一頁的內容才行。
否則，當大量艱深的知識涌入他的腦海之中，很可能對他的精神進行強烈沖擊，導致他精神崩潰，甚至發瘋。
但現在，時間來不及了。
他必須鋌而走險。
當然，他對此也有一些底氣——那就是，他的意識世界里畢竟有一塊神秘的黑色晶石，而《本源》也是黑暗之神前身留給他的禮物。
艾倫相信，如果他真的作了死，黑暗之神前身絕不會坐視他精神崩潰發瘋。一定還有其他的后手。
不出所料，《本源》的封面上出現了這樣一行字跡：“不行。”
艾倫不想跟它爭執。
他再次把神力聚集到指尖，把書強行翻開到了第二頁。
和第一頁一樣，《本源》的第二頁同樣是一片空白。
但艾倫知道，這本書的讀法，和一般的書不太一樣。
他的眼睛緩緩變成了黑色。
一行結構極為復雜的、只有他才看得懂的神秘文字出現在了這原本一片空白的書頁上：
“信仰的作用是相互的。”
相比第一頁，《本源》的第二頁內容似乎少了很多，只有這樣短短的一句話。
但在艾倫的感知里，這一頁的信息量絕不少于第一頁。
這些信息就仿佛海嘯一樣，咆哮著奔涌進了艾倫的意識世界里，瘋狂拍打著他的精神。艾倫的腦袋發出陣陣劇痛，不由自主地伸手捂住了太陽穴。
此時此刻，他的理智就像是海中的一葉扁舟，艱難地在知識的風浪之中支撐著，似乎隨時都有可能傾覆，陷入瘋狂。
“我得堅持住，”他在腦海中一遍又一遍地告訴自己，“我必須變得更強大，才能戰勝位面晶壁外面的光明女神，才能離開這座囚籠，才能回去。”
他憑借一點點殘存的理智，努力回想著位面之外的巨大光球，虹橋與破碎的空間通道，回想著墜落于空間亂流的圣女與對他寄予厚望的信徒們，回想著在布雷登王國等待他的威廉伯爵、兩位老師和霍華德，回想著他的前世今生……
不知不覺間，他仿佛一個溺水的人，在湍急的洪流之中抓住了一根岸邊的樹枝，猛然一拽，便把自己拽上了岸。
待他好不容易地從恍惚中緩過神來，他不禁扶著桌子，長舒了一口氣，只覺得心有余悸。
隨著他重新合上《本源》，腦海中躁動不安的知識終于漸漸平息下來，安靜地囤積在他的意識世界里，等待著他默默消化。
“信仰的作用是相互的。”
這句話乍一聽上去，似乎并不難理解。
神依靠信仰獲取力量，信徒則向神明祈求庇護——這種簡單的道理，是個神都應該知道。
但艾倫此時卻明白，其實這句話還有另一重含義。
那就是，神從信徒中汲取力量的同時，也給信徒提供了觸及神明的通道。
神明的意志，也同樣有可能會受到信徒意志的影響。
不過，對于這一重引申的含義，艾倫現在還并不能完全理解。畢竟他的信徒現在沒剩幾個了。
如果真的存在這樣的影響，那也是微乎其微的。
冥冥之中，他甚至還有一種這樣的感覺——
如果他能徹底理解《本源》第二頁的知識，那么他將領悟神力運轉的規律，對神力運用的熟練程度也將更上一層樓。
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僅憑直覺和模糊的記憶碎片操控神力，仿佛一個揮舞著砍刀的小孩一樣，在光明女神的神威之下全無自保之力。
“那我該如何去消化這些知識呢？”
懷著這樣的念頭，艾倫緩緩地推開房門，來到了屋外。
耀眼的陽光勻勻落在他的身上，卻掃不去他臉上的陰霾。
而就在這時候，他聽到了不遠處傳來了木笛與豎琴的奏樂聲，伴著快節奏的鼓點，奏響了活潑而歡快的旋律。
同時他注意到，不少鎮上的居民們今天都穿著色彩鮮艷的衣服，攜家帶口，朝著小鎮中間趕去。
他這才想起來，原來今天是橡樹鎮上木匠吉羅德的婚禮。
而因為橡樹鎮面積不大，人口也不多，鄰里之間都是相互認識的。
在他們看來，每一個鄰居的婚禮，都是整個小鎮所有人的節日，所有人都應該一起來慶祝，為這對新婚的夫婦送上祝福。
“或許我該出去走走，”艾倫心想想，“剛才經過了那些海量知識的沖擊，我的大腦都快爆炸了。現在確實有必要放松一下。”
想到這里，他便披上外衣，理了理衣領，跟著五彩斑斕的人潮朝著小鎮中央走去。
此時此刻，在小鎮中央的廣場上，已經搭起了一個粗糙的圓頂帳篷，周圍的建筑上都掛著彩色旗幟，迎風招展。
在帳篷下面，有一支五個人組成的不入流的樂隊正在為婚禮奏樂，木笛、豎琴、手鼓、風琴的聲音混雜在一起，雖然并不動聽，甚至有些嘈雜，但卻熱熱鬧鬧，充滿了喜慶的感覺。
而在一旁，還有幾個游吟詩人正跟著樂曲的節奏，臨場發揮，唱著歡快的情歌。
至于新郎新娘、以及其他的居民們，則都聚集在這圓頂的帳篷之下，載歌載舞。
艾倫徑直走了過去。
他已經太久沒有切身感受到這種質樸的、歡喜的氣氛了。
在艾倫走進這間圓頂帳篷的時候，一個少年連蹦帶跳地跑了過來，手中搖搖晃晃地捧著一個酒杯，將其遞給了艾倫，同時笑嘻嘻說道：
“這位先生，今天我的叔叔嬸嬸結婚，特意讓我請每一位貴客嘗嘗他們珍藏多年的美酒。”
“謝謝你。”
艾倫笑著接過酒杯，將其放在唇邊，輕輕抿了一口。
實話實說，他挺好奇這個位面上的酒與布雷登王國有什么不同之處——是不是如他想象中的那樣，充滿了田野間的質樸與豪邁之氣。
但酒剛一入口，艾倫就微微皺起了眉頭。
并不是因為這酒味道太烈。
也不是因為太過于難喝。
而是因為，如果艾倫的味覺沒問題的話，他喝到的根本就不是酒，而是水！
“你們鎮上的酒都是這個味道？”艾倫向身邊的少年問道。
少年盯著他的臉，認真看了他一眼，然后像個小大人一樣地說道：“你是新來我們橡樹鎮的吧？怪不得不知道我們的慣例。
“按照以前定下的規矩，我們鎮上每一家舉辦婚禮的時候，都要用自家珍藏的最好的美酒宴請鄰居，以加深感情。
“但最近這幾年，因為天氣一年比一年熱，莊稼收成不好，而皇帝陛下要修太陽神廟，又收了很多額外的稅收。
“鄰居們都沒錢用酒來請客了。
“沒辦法，他們只能以水代酒，自欺欺人，都不戳穿……也算是我們小鎮上的一種默契吧！”
艾倫點了點頭，沒再說話。
此時他望向帳篷中間載歌載舞的村民們，竟隱隱有了一絲辛酸的感覺。
畢竟他知道這幾年氣候逐漸變得炎熱的真正原因——那是因為光明女神在一步步地蠶食位面晶壁。
不僅僅使他和伊莎貝拉險些葬身于空間亂流之中，同時也一步步地剝奪了這個位面居民的生存環境。
想到這里，艾倫輕輕嘆了口氣。
隨著他的眼睛里閃過一絲幽邃的黑色的光芒，盛在他手中酒杯里的液體，也在無聲無息之中發生了變化——
從無色無味的純水，變成了濃香溢散的美酒。
當然，不僅僅是他手中的酒杯。
在這整個圓頂帳篷里，所有裝在酒杯里的白水，都在這一瞬間變成了美酒。
一時間，芳香四溢，沁人心脾。
如是情形之下，帳篷里的眾人發出了此起彼伏的驚呼聲。
“吉羅德，你家發財了？怎買得起酒了？”
“這種酒可不一般啊，味道比我以前喝過的所有酒都要純粹得多。”
“……”
在鄰居們的盤問之下，木匠吉羅德不知所措，口中連連道：“你們別問我，問就是神跡，是偉大的太陽神降下的神跡！”
眾人本都認為他是在胡扯。
但不經意間，他們想起了那位神秘而英俊的新鄰居，那座拔地而起的木屋，還有那突然變得嶄新的鋸子和錘子，突然之間便熱淚盈眶。
他們覺得，偉大的太陽神并沒有拋棄他們。在他們陷入苦海之際，竟然還真的派來了一位使者，把他們從困難之中解救出來。
他們這些年對太陽神的崇拜和獻祭，終究是有意義的。
“那位艾倫先生呢？他也來到這次婚宴上了嗎？”有人突然問道。
聽到這話，眾人東張西望，開始在擁擠的人群中尋找艾倫的身影。
但這個時候，艾倫已經悄無聲息地離開了婚宴的現場。
此時他來到了村邊的麥田上，望著金燦燦的麥浪隨風翻騰，心頭感慨萬分——
信仰的作用是相互的。
光明女神視眾生如螻蟻，但我卻視眾生如子民。
雖然我目前的力量比她差得多。
但如果把這一整個位面的意志凝聚起來，我能否與她有一戰之力？
…………
與此同時，廣場上。
羅亞爾鎮長自然也參加了這次婚禮。
不過他現在年紀大了，不喜喝酒，也不喜鬧騰，一直安安靜靜地待在墻角，望著那些年輕人載歌載舞。
當杯中的水變成美酒的時候，他震驚之余，又覺得這是在意料之中。
畢竟他早就猜測那個新的鄰居是太陽神的使者。
那么今日的饋贈，或許就是太陽神降下的神跡？
然后，正當他要發自內心地喊出“贊美太陽”的時候，羅亞爾鎮長聽見了一個氣勢威嚴的聲音在他腦袋里響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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