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胡聲響起,大幕緩緩拉開,第一個上場的還是老生王瑾瑜。
瑜老板這次演的是翰林大儒柳遇春,一襲青色儒袍,一柄白玉象牙折扇,長髯飄飄,俊雅風流。
柳遇春在戲臺上唱了一段西皮散板:“翰林院中閑無事,終朝飲酒并賦詩。”
他路過青樓時,被孫曉棠扮演的鴇兒攔下:“喲,這不是柳老爺嗎?來呀,柳老爺,您里邊歇會吧。”
柳遇春連忙擺手笑道:“今日還有別事,改日再來。”
鴇兒上前一把扯住柳遇春的袖子,口中發出一陣蕩笑:“喲,柳老爺,哪有漫門而過的道理哪?
來吧,您少坐會,喝杯茶再走。”
柳遇春不好掙脫,無奈苦笑道:“如此,少坐片刻。”
鴇兒將柳遇春領進宜春樓,柳遇春問道:“啊媽媽,十娘可在院中么?”
鴇兒調笑道:“我一猜您就得問她,她讓楊老爺約到暢春園吃酒去了,這就回來,柳老爺請茶。”
鴇兒獻了茶,久等十娘不來,柳遇春對鴇兒說道:“天時不早,十娘還不回來,我要先行一步了。”
“柳老爺這就要走啊?”鴇兒話音未落,門外一輛香車停了下來。
簾幕撤下,一名紅衣美人在侍女梅香的攙扶下從車中走了下來。
杜十娘掩袖輕蹙眉,臉上強展笑顏,口中輕唱一段西皮散板:“愁絲萬縷理還亂,每日強顏邀客歡。受盡調笑與輕賤,縱然有淚不敢彈。”
“好,真好,唱的好,演的更好!”
“一舉一動,一顰一笑都帶著人物的情緒!就像這個人物長在心里一樣!”
“上次聽《桑園會》,我就覺得沈老板的唱功進步了一點,沒想到這才過一個多月,沈老板已經脫胎換骨了!”
臺下的這些戲迷見沈月樓的表演由心而發,全無匠氣,不由發出一陣由衷贊嘆。
趙寶兒和林小琳聽到旁邊的人都在叫好,她們也為沈老師感到驕傲。
杜十娘和梅香在宜春樓外下車,正好遇到了將出門的鴇兒和柳遇春。
“喲,這不是十娘回來了嗎!十娘啊,柳老爺都等你半天啦。”
鴇兒將柳遇春帶回到杜十娘的閣樓里,自己則悄悄退了出去。
柳遇春坐在杜十娘的對面,一臉柔情問道:“十娘近日可勞倦否?”
杜十娘嘆道:“自先生來后,過往的恩客,能拒者則拒,得推者便推,故爾倒還消閑。”
聽了十娘這話,柳遇春喜形于色:“閑來之時,做何消遣?”
杜十娘的語氣變得有些幽怨:“不過日習柳先生所教的詩詞歌賦,近又重溫丹青之筆,怎奈先生多日不來,無處求教,只好溫故知新了。”
柳遇春一臉尷尬的笑意:“十娘真勤奮之人也!”
通過這段對手戲,臺下的戲迷都看出來了。
柳遇春和杜十娘的關系十分畸形,他們亦師亦友,如兄妹,如父女,卻又有著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發乎情,止乎禮,言不由衷。
見柳遇春總是避重就輕,杜十娘心中哀切,臉上也有了自憐之意:“奴雖身在煙花,性情卻孤傲,終日與那些官僚商賈屈意周旋實非所愿。惟愿尋一心意相合之人,托付終身,縱荊釵布衣,親操井臼,也甘情愿。”
柳遇春再次避開杜十娘的目光,他長嘆了一聲:“哎,淪落風塵實屬身不由己,我知你是個潔身自好的好女子,以你的才情品性,我必為你找一個年貌相當的才郎!”
“年貌相當嗎?”杜十娘的嘴角露出一絲苦笑:“如此,十娘多謝柳先生了!”
看到這一幕,林小琳有些揪心:“哎呀,這個柳先生太不爽利了,明明十娘那么喜歡他,從他的眼神和話語中也能看出他也喜歡十娘,為什么兩個互相喜歡的人偏偏不能在一起?”
趙寶兒嘆道:“結合當時的社會背景,里面應該有很多無奈吧!首先是身份問題,柳先生是德高望重的翰林大儒,十娘只是一個煙花女子,他的身份不允許他去娶一個煙花女子為妻。而且,柳先生年紀比十娘大這么多,家中應該早有妻室了,而以十娘高傲的性子,是不可能給別人做妾的。
這一點想必柳先生也知道,所以,他才會想著幫十娘找一個年貌相當的少年郎!”
林小琳更生氣了:“呸,什么狗屁大儒,嫌棄人家煙花女子的身份,有本事自己別往青樓里去啊?”
這話說得在理,趙寶兒有點接不下去。
戲臺上的故事繼續演著,柳府的家院通過侍女梅香來報:有臨安李公子造府相訪,請柳老爺速回。
鑼聲一響,杜十娘和梅香一同下場。
柳遇春在戲臺上走了一個小圓場,陸少坤扮演的李甲帶著蕭潤扮演的丑奴兒來旺從側幕走到了戲臺上。
李甲從臨安到京城求取功名,拜到了柳遇春的府上。
柳遇春與李甲的父親有舊,見李甲品貌端正,他不由想起了十娘:“不知賢侄如今可曾婚配?”
李甲恭謹笑道:“不曾,大好男兒應先取功名,再思婚姻之事。”
柳遇春心中暗暗點頭,對李甲很是滿意。
隨后,柳遇春帶著李甲和來旺奔赴天然居酒館,為他們接風洗塵。
在天然居,他們一行人遇到了吳勝奎扮演的土財主孫富。
孫富一上場就唱了一段有趣的數板:“說我富,不算富,開了幾座典當鋪,大元寶無計其數,金黃黃的象倭瓜,白花花的賽豆腐,我們家的廚子二百五,稀里糊涂往鍋里入,燒火的丫頭直叫苦,掀開鍋蓋杵一杵,樂得她把小嘴捂:自從目下到盤古,誰見過倭瓜、元寶一鍋煮,一鍋煮。”
聽了吳勝奎的數板,臺下觀眾瘋狂叫好,有人已經笑噴了。
“哈哈哈,倭瓜煮元寶,這才是最佳炫富方式啊!”
“炫富這個傳統還真是源遠流長!”
“我得提醒那個燒火的丫頭,煮出來的東西一定不能吃,金屬有毒!”
孫富認識李甲,上來與他攀談。
柳遇春笑道:“既是相識,一同入座吧。”
土財主孫富非要做東,入座之后,連聲大呼:“好酒好菜全端上來!這頓我來買!”
喝寡酒不過癮,孫富還點了一項特殊服務。
他給酒保寫了一個紙條:傳宜春院杜十娘。
杜十娘本不想去,后來聽酒保說柳遇春也在,她便帶著梅香一起過來。
孫富一見杜十娘立刻大笑道:“哈哈哈,十娘來了,往日里總請也請不到,今天十娘實在太給孫某人面子了,快快請坐。”
杜十娘含笑對孫富點了點頭,又上前給柳遇春行了一禮:“柳先生好!”
見到杜十娘,柳遇春有些驚訝,起身回了一禮:“十娘快請座!”
孫富在柳遇春和杜十娘的身上各看了一眼,神情曖昧大笑道:“哈哈哈,原來柳先生也好此道啊!”
杜十娘的臉色依舊清冷,柳遇春搖了搖頭,一臉的苦笑。
一旁的李甲見到天姿國色的杜十娘,早已色授魂與了。
孫富一拍腦袋大笑道:“我忘了給你們引薦引薦啦。來,這是臨安李相公,這就是燕京城內大名鼎鼎的杜十娘。”
“李公子好!”
“小娘子有禮!”
二人各施一禮,眾人便在酒桌上坐下。
杜十娘為三人斟酒,李甲趁機與杜十娘搭話,杜十娘一邊假意與李甲親近,一邊暗暗觀察著柳遇春的表情。
柳遇春只是含笑沉默,一杯接一杯的飲酒。
孫富自覺受到美人的冷落,強要杜十娘陪他飲酒,李甲連忙幫著攔下。
性情跋扈的孫富哪肯罷休:“嘿,孫某是花錢叫你來陪著喝酒的,喝不喝能全由著你嗎?”
十娘性子剛強,堅決不飲:“孫相公,有錢你叫別人陪,十娘告辭了。”
“嘿,火氣比我還大,沒說三言五語,她倒翻了!好,你不是要走嗎?孫三爺我還偏不讓你走。”
孫富想要強攔卻被李甲一把拉開了。
最終,十娘帶著梅香離場,一場酒宴不歡而散。
看到這場戲,林小琳很生氣:“孫富真是可惡,那個悶不做聲的柳遇春更是可惡,這個李公子倒是不錯,人品相貌也相當,若是十娘最后和他在一起也不錯!”
趙寶兒有些嘆息:“這個李公子雖然不錯,或許是先入為主吧!我還是想看到十娘和柳先生在一起!”
林小琳也嘆息:“我也想看十娘和柳遇春在一起,可誰讓他自己不爭氣!自己喜歡的人被別人欺負了也不出手,就知道在那里喝悶酒!”
趙寶兒又說道:“看到柳遇春和杜十娘,倒讓我想起了溫庭筠和魚玄機的故事!”
林小琳笑道:“你這么一說,倒真有點像!同樣是大才子和名妓,同樣是亦師亦友的關系,而且魚玄機的夫婿叫李億,這里出現的是李甲,你說沈老師寫這出戲的時候,十娘的原型是不是參照了魚玄機?”
趙寶兒搖頭:“不知道,不過魚玄機先被夫君拋棄,后又因打死侍女綠翹被京兆尹溫璋判了死刑,這可是大悲劇,希望十娘的結局不要這么悲。”
在林小琳和趙寶兒說話的時候,柳遇春已經對李甲試探完畢。
李甲喜歡十娘,并且不在意門第,愿意娶十娘為妻。
柳遇春心中有不舍也有欣慰,他對李甲說,他會去為他保媒。
把心愛的女子送到別的男人懷里,這種慘絕人寰的事大概也就例不虛發能做到。
如今,柳遇春也做到了,他竟真去和十娘說了。
聽到柳遇春的混賬話,十娘的心徹底枯死了:“柳老爺如此用心,賤妾殺身難報。臨安李公子,人品、才華俱為上乘,更難得的是,他還如此年輕。這樁婚事,妾身愿意!”
不敢再看十娘,柳遇春走了,一臉的黯然神傷。
林小琳氣的牙根子癢癢:“真是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這個柳遇春根本不值得同情!”
趙寶兒輕笑著搖了搖頭,心中暗道:若是真不值得同情,大家也不會看的這么生氣了!總有些遺憾和可惜!
接下來的事情順理成章,李甲住進了宜春院,一住就是小半年。
恩愛纏繞日久,錢財花費頗多,李公子的錢囊空了,自然引起了鴇兒的嫌棄。
李甲在宜春院過得不舒心,十娘也早有意要脫離風塵,又恐鴇兒不放行,于是二人定計,一起逃出宜春院。
外逃的計劃很順利,李甲帶著十娘和家奴來旺摸黑逃到了瓜洲渡口。
十娘并不知道,來旺早就去找過柳遇春了,是柳遇春幫著在鴇兒那里周旋,她和李甲才得以順利逃出宜春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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