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欒澄還在樓道里。他沒動地方,只是隔一會兒輕輕跺一下腳讓樓道里的感應燈一直能發出亮光。
他在猶豫要不要回去。
如果回去,宿舍難進,而且他要面對外頭那些沒影的東西。可如果不回去,他就要在這樓道里站一晚。
除非……
他厚著臉皮再次敲響了尤老師家的門。
尤老師打著呵欠出來,見到是他,一臉痛苦相,“你小子怎么還沒走?”
欒澄也頗有些尷尬:“不好意思老師,又打擾您休息。主要是太晚了,您看我能不能在對面借住一宿?”
尤老師皺皺眉頭,總覺得這樣不是太好。但想到欒澄的人品,他還是從衣帽掛的掛勾上取下鑰匙給了欒澄,并且還讓欒澄等了一下。他回屋拿了床大被子出來,還有個枕頭:“夜里太涼,你將就著蓋一晚。”他說完突然壓低聲:“不過不許在被窩里抽煙聽見沒?我家老太太鼻子特別靈,你要是在被子里抽煙,回頭她又該叨叨我了。”
欒澄松口氣:“謝謝老師。您放心,我肯定不抽煙。”
尤老師幫著開了門,欒澄進了401室。他把被子放到床上之后,打開了屋里所有的燈。
這屋子里有一點他很喜歡,跟他家一樣,大多用的是米色的裝修材料,比如地板、門、還有廚柜等等,這樣就顯得家里亮堂不少,且大多時候能讓人感覺到溫暖。
先前的租戶們應該也都是懂得生活并且十分整潔的人,屋子被保養得很好。現在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他只有一個人。這屋里靜得仿佛落針可聞。
欒澄有一種,提前模擬自己一個人在這租房子的感覺。
目前來看,他沒看見什么不干不凈的東西。如果他要搬到這里,只要能克服心理恐懼,他覺得應該沒問題。
是的,應該。
欒澄從書包里把復習資料拿了出來,他長長地呼口氣,開始背題。背了一會兒之后,他又覺得屋里過于安靜,便起來邊走動邊背,感覺這樣似乎能減輕一些無形的壓力。
“噠、噠、噠、噠……”
“噠、噠、噠、噠、噠……”
房子建得不是很給力,隔音不行。
于是樓下常年失眠,這會兒好不容易有了點困意的顧傾淮限入了某種難以自拔的惡劣情緒中。
之前隱約聽到欒澄跟尤老師的對話聲,大致猜到了欒澄的舉動,知道這家伙應該是會借住尤老師家。但是他沒想到這小子進屋不睡覺,走起來沒完了!
“要不我上去看看?”白幽說。
“不用。”顧傾淮黑著臉片刻,本來想說就這么著吧,不料目光正好落在了他之前在自習課沒吃完的那盒紫薯球上。說起來似乎有些夸張,但這的確是第一次有外人給他帶吃的東西。可能是因為他身上帶有靈體,一般人不太敢跟他親近,就是走近了一些,也會覺得有壓力,哪怕他什么都沒做。所以之前欒澄特意給他帶吃的東西,他確實有一些詫異。
“……還是我去吧。”他改了主意,抓了件外套出去找欒澄。
欒澄走第七百三十一步,聽到敲門聲。他沒來由的緊張起來。他四下掃了一眼,拿了把應該是前租戶留下的舊笤帚,他把舊笤帚舉起來走到門口,想到那些沒影的東西,又把兜里的桃木劍也攥得很緊。
“誰?”欒澄問。
“是我。”顧傾淮手里掂著一串鑰匙,“你不是說外頭星星挺好么?出去看看?”
“不去!”欒澄開門,一想到外頭飄來飄去,蜜蜂一樣密密麻麻糊在單元門上的阿飄就一陣頭大,“要去你自己去,我今晚就住在這兒了。”。
“你能躲一輩子?”顧傾淮不贊同地看著欒澄,“如果不能,那就只能去適應。”
“別逗了。”欒澄梗著脖子說,“沒準我過幾天就看不著了。”
“是么?那好。”顧傾淮點點頭,徑直下樓。
他的腳步很穩,就像他這個人一樣,做事似乎一直都是不急不躁。
欒澄不確定顧傾淮這種是不是該叫作“沉穩”,因為大多數他們這個年紀的人都還比較浮躁,真正能靜下心來的不多。但是顧傾淮很奇怪,明明和他差不多大,卻給人一種特別可靠,穩妥的感覺。
其實他剛才嘴上是那么說,但他也知道,顧傾淮是對的。在不知道有靈體存在的時候,看不著就意味著真的沒有,可是知道了、見過了之后,還能像以前一樣對待是絕對不可能的。他反而會因為看不到所以胡亂去猜測。
欒澄有些焦躁,但最終他還是鬼使神差地拿起鑰匙,三下五除二鎖好門追下樓。
顧傾淮迎著夜風走向車棚,而之前還糊在單元入口的鬼怪們看見他就像小鬼見了閻王一樣,帶著恭敬和畏懼退到一旁。他們并沒有跑多遠,但卻也不敢離他太近。
欒澄出來的時候,本來整顆心都是提著的,沒想到單元門口還挺“干凈”,頓時感覺到一陣小小的輕松。
他自己都說不清他下來這么一趟攢了多大的勇氣,他只知道顧傾淮說的有道理,他不能一輩子逃避。在他還沒有找到可以解決目前這些問題的方法之前,他必須克服恐懼。
他要習慣這些沒影的東西,他更要請教顧傾淮,到底是怎么做到對這些全然不在意。
顧傾淮這時在前頭叫了他一聲:“還沒想好?”
欒澄僵硬地走向車棚:“不是說看星星么?你來這干嘛?”
一號樓正對著一排自行車車棚,出了單元門之后也就是七八米的距離。欒澄借助燈光看到顧傾淮隨意地拍著其中一輛白色自行車的車把,說:“在這能看到幾顆星星?去別的地方。”
欒澄一點兒也不想去顧傾淮所說的“別的”地方,但是這會兒單元入口處又被“敵軍”占領了!他不敢再回樓里!
“你要去哪?”欒澄掩下不安問。
“看星星,自然是去能看到很多星星的地方。”顧傾淮把車子解了鎖推出來,交給欒澄。
“干嘛?”欒澄疑惑地看著他,“你別告訴我你要騎自行車去。”
顧傾淮面無表情地看著欒澄。
十分鐘后,欒澄騎著自行車,吭哧吭哧往西蹬:“喂!顧傾淮,你剛才說得那么真誠,確定不是因為自己懶得騎自行車,想找個免費‘司機’載你?”
顧傾淮背對著欒澄坐在后座,聞言眉峰微挑,眼底漫過一絲笑意:“我這不是為了避免你躲在我背后埋頭裝鴕鳥么?”
“可是我也可以背對你坐啊!”
“你膽子這么小,背對我我怎么知道你閉沒閉眼睛?”顧傾淮不輕不重地拿臂彎頂了欒澄一下,“少廢話,趕緊騎。”
“臥槽,你知不知道自己多重!瘦了吧嘰的哪來那么多肉?長骨頭里了么?”
“你是不是每次害怕就會話多?”顧傾淮發現越往西,見到的靈體就越多。他能感覺出來,欒澄也越來越緊張了。
“猜到還問!”欒澄抹了把汗,“我們到底去哪兒啊?”
“去一個環境清幽,依山傍水的好地方。我向你保證,那里的星星多得像要灑下來一樣。”頓了頓,顧傾淮強調,“你會喜歡的。”
欒澄的家在城北,學校在城南,他還真沒怎么往西去過,所以對于城西有什么,他也知道的不多。他想了半天也沒想出城西有什么山水美景,星星還能跟要灑下來似的。想不出來他索性也就不去想了。來的路上他腦子里就有個念頭,趁著這會兒顧傾淮似乎心情不錯,他直接把話題給轉了:“顧傾淮,你是從什么時候開始發現自己跟別人不太一樣的?”
顧傾淮想了一會兒說:“太久,記不清了。”
欒澄并不是個特別敏感的人,事實上大多數時候他都大大咧咧的。但這次他卻清楚地感覺到了顧傾淮不欲多說的心情。
兩個人好一會兒都沒發出任何動靜,直到欒澄在路上看到一塊奇怪的指路牌。
這塊指路牌非常舊,看起來就是一塊飽經風吹日曬的破木板釘在棍子上,而且怎么看都不像應該出現在這里的模樣。白松市好歹是個二線城市,指路牌全都是一水的鋼板噴字了,哪里有木頭的?
但它偏偏出現了,而且欒澄還看懂了它上面的字。
這指路牌上只有一個箭頭和幾個字,但是把它的意思完整表達出來的話,欒澄覺得應該是這樣的:前方直行九公里即可到達“壽光墓園”。
看明白意思的欒澄頓時hold不住地一捏閘,不敢置信地看著顧傾淮:“這就是你指的‘環境清幽’,‘依山傍水’的好地方?”
顧傾淮從車座上不急不徐地下來,泰然地說:“我形容得有錯么?”
欒澄險些一口氣沒導上來!
這世上還能有比顧傾淮更操蛋的同桌么?!
但是更操蛋的是他自己啊!他怎么會相信顧傾淮!怎么會相信!豬嘛?!你是豬吧欒澄!以為顧傾淮救了你一次你就能理所當然地以為他是個好人了?!
傻!
欒澄真的快被顧傾淮給氣死,沒想到更氣的還在后頭。他說:“我不去了,我要回學校。”
顧傾淮點頭:“行吧,反正剩下的路我應該能靠自己騎過去。”
欒澄:“……顧傾淮!”
顧傾淮跨上車座:“三十秒,多了不等啊。”
欒澄磨著牙,恨恨地坐上后車座。</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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