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總，都到了今天，你還說這些干什么……”

    今年已經五十六歲的老工程師于婷，作為女性更加感性，臉上早已滿是淚痕，傷心地說道o

    旁邊做記錄的方佩玲，雖然沒有他們的經歷，可看著眾人眼淚汪汪的樣子，也是感同身受，眼圈也跟著紅了o

    只有白云天，仍是那副淡漠的表情：“不用回避我的問題，我是問，你們甘心嗎？”

    “當然不甘心！可是不甘心又能怎樣？總公司早就不要我們了，我們不做這個還能做什么！我們已經不是剛進廠的年輕人了，我們都是有家室的人，我還有老爸老媽要我侍奉，我的孩子今年已經二十四了，因為廠子的情況，一直沒有找到女朋友o就算是為了他們，我也沒有再任性的資格了！”李志凱低著頭，肩膀痛苦地一縮一縮，眼淚一滴一滴從眼中滴落，在光可鑒人的會議桌上，漸漸匯聚成一灘水漬o

    其他人淚眼朦朧，想說什么，卻又哽咽得說不了話o

    白云天默默地看著他們，輕聲吐出一句話：“那我們，下一步做儀器儀表可好？”

    他的聲音很輕，夾雜在啜泣聲中，許多人都沒聽到o

    “你說什么？”

    但是李志凱陡然的高叫，把所有人都嚇了一跳，眾人拼命忍住淚，驚訝地望過去o

    他們還以為白云天說了什么，觸碰了李志凱的傷心事，讓他憤怒，以至于不可克制地大叫出聲o幾個跟他交好的同事，趕緊站起來，準備過去勸阻o

    不管怎么說，中華制造給了他們一個新生的機會，他們還是心懷感激的o

    就是這個空降下來的技術總監，也在隨后通過一系列表現，逐漸贏得了他們的認可o他們不希望李志凱突然書呆子習氣發作，惡了領導，被打入冷宮o

    可沒等他們動作，李志凱又用顫抖的聲音高叫道：“白……總，你剛才說……什么，能……再說一遍嗎？”

    白云天冷靜地看著他，又掃視了一遍會議室里的所有人，用清冷的語調，平靜道：“我問你們，愿不愿意，再回去繼續搞儀器儀表的研發？”

    “愿意！”

    這句回答，不是李志凱一個人，而是會議室里幾乎所有人，都同時吼出來o

    不管是老是少、是男是女，他們的脖子都漲得很粗，滿面通紅，鼻孔里喘著粗氣，通紅的眼珠瞪到了最大，用他們全身的力氣，以近似于嘶吼的方式，喊出了這兩個字o

    “可是，現在儀器儀表行業并不景氣……”時光高級工程師遲疑道o

    “我不管！白總，如果你愿意帶領我們重新投入儀器儀表的研發，以后你指東，我就絕不往西！要是經費不夠，我可以把房子賣了，全部拿出來！”年屆五十，就已經白發蒼蒼的史琳高級工程師，猛地站起來，像個年輕人一樣慷慨激昂道o

    看著她，所有人都為之失聲o

    史琳工程師，是他們中間，對儀器儀表行業感情最為真摯深厚，以致無法割舍的一位o

    她的愛人，曾經也是航儀廠的一名技術人員o在他們婚后第二年，她愛人就因為一次突然地生產事故犧牲o痛失愛人的史琳工程師，哭了一整夜，然后第二天，就又擦干了眼淚，奮戰在了生產第一線，一個月不下生產崗位，每天只睡兩三個小時，終于找出了導致她愛人犧牲的故障原因o隨后就倒了下去，昏睡了一個多星期才蘇醒o

    從此以后，她就再也沒有談過戀愛，把自己所有的感情，都投入了到愛人所熱愛的事業中去o

    只有在這里，她才能感受到曾經的溫暖o

    當初航儀廠轉產錄音機，她是最痛苦的，在會場幾乎失控，指著馬向陽的鼻子破口大罵，罵他是叛徒，是航儀廠的罪人，最后被其他人差不多是扛著拖回了家o當天晚上，她在家屬院里，給逝去的愛人，燒了一夜的紙，說她對不起他，沒有完成他們曾經的誓言o

    那哀傷痛苦的自責，讓全家屬宿舍的人，都無法安心入眠o

    她此刻會如此決絕地表態，所有人都不覺奇怪o

    白云天對她的事情也非常清楚，并且很是同情，因此主動起身為她倒水，將杯子遞到她手邊，溫言安撫道：“史老，請您不要激動o很感激您對這個項目的支持，但是公司既然決定重新投入儀器儀表研發，就會劃撥充足的經費，所以無需擔心經費不足o并且，我們雖然決定重新進行儀器儀表的研發，但是畢竟底子薄，航儀廠也脫離一線研發崗位多年，同時現實也不允許我們立即進行航空儀器儀表的研發，初期，我們只能從低級產品做起，然后視技術研發難度、以及市場反饋，再作出相應調整，不知道您是否能接受？”

    “接受！當然接受！只要你還搞儀器儀表研發，我就是砸鍋賣鐵，也會支持到底！”史琳毫不猶豫道o

    她對儀器儀表行業有著矢志不渝的堅持，但她不是分不清現狀的傻子o

    如今國內的儀器儀表行業如何，她非常清楚o

    去年國內生產總值兩萬六千億元，儀器儀表行業僅占千分之四，可謂是萎靡之極o而去年進口國外的儀器儀表金額達到十六億美元，占到了全部八百億美元進口總額的百分之二，出口卻不到一億美元！

    可以說，國產儀器儀表行業，已經跌至了谷底！

    作為關系到國民生產的重要精密測量用具，以前各個省，都有自己的儀器儀表廠o

    可如今，超過一半以上的儀器儀表廠都已經倒閉，剩下的一半，也瀕臨倒閉o

    在這么嚴峻的情況下，中華制造還有勇氣進入儀器儀表行業，讓她可以繼續本專業，為了愛人與她曾經的理想繼續奮斗，她已經是極為滿足了，哪里還敢提要求，一定要做航空儀器儀表o

    “可是儀器儀表行業如今的狀況……”時光還在猶豫o

    史琳憤怒地瞪著他，他也毫不回避地直視對方o

    作為一名從事了數十年儀器儀表研究的老工程師，他就不熱愛這個行業了嗎？

    不！

    雖然程度略有不同，可他自問對儀器儀表行業的愛，一點也不比史琳少！

    但他不能為了自己熱愛的事業，置企業于不顧！

    在這個儀器儀表行業的寒冬，中華制造貿然進入，他覺得是非常不智的舉動o

    就像白云天所說，儀器儀表是知識密集型產業，同時還是資金密集型產業o如果有國家扶持，那么投入也無妨，實在不行還可以讓國家來托底o

    但是作為一個私營企業，自掏資金搞儀器儀表研發，這跟找死差不多o

    他已經承受過一次企業倒閉的危機了，實在不想看到同樣的情景，再次上演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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