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笑既是識得余槐鳳,莫長安以為,或許對自己是靈虛寶鏡之人一事上,略有知悉。抱著這一絲想法,莫長安盯著虞笑,等著她的反應。
但奇怪的是,虞笑聞言,卻是詫異的挑了挑眉梢,問:“什么處境?”
說這話的時候,虞笑神色極為從容,絲毫沒有偽裝掩飾的嫌疑,只一眼便可知其中真假。
“娘娘竟……不知?”莫長安凝眸,眼底劃過一絲情緒:“可娘娘分明識得余槐鳳……”
到了這個時候,莫長安也沒有遮掩太多,不過她也清楚,如若虞笑并不知道靈虛寶鏡一事,她自是不能捅破告知,畢竟有些事情,失之毫厘謬以千里。
“幾日前她突然闖入本宮的寢殿,說是有人攜著浮生卷。”虞笑坦白說道:“本宮其實不知什么是浮生卷,本想著讓人拿下,卻不想……她說浮生卷可以讓本宮得償所愿。”
虞笑對此,其實也有些不明,且不說那余槐鳳究竟是什么人物,就是她知悉她心中的執念這一點,也委實令人深思。
縱然她知道,世上沒有不透風的墻,可這些年過去,整個吳國上下,乃至她身側的人,除了歷經了當年的事情之外,誰也不知她究竟何所欲,何所為。
不過,在余槐鳳的解釋下,她好歹知道浮生卷是個不錯的東西,而這等子寶物,能夠讓她得償所愿……在那之后,她翻閱了無數典籍,終于找到關于浮生卷的只言片語,
聽到這里,夜白眉梢微展,忍不住贊道:“娘娘果然是個聰明的。”
虞笑的聰明,大抵在于知道將計就計。
先前夜白與莫長安皆是不知,余槐鳳為何要大費周章將他與莫長安拖入靈虛寶鏡,而現在,終于明白過來。
若是他們沒有料錯,余槐鳳是想要他手中的浮生卷,所以她將這方寶鏡所處的年代挪到了吳國時期。她知道,一代妖后所愿與她一樣,所以特意與虞笑說,只要殺了夜白和莫長安,得到浮生卷,就可以進入浮生卷中,見著她心中的所念之人——陵羽。
但余槐鳳千算萬算,怎么也算不到虞笑也不是省油的燈。一個突然出現的怪異女子,僅僅只是告訴她殺人奪寶,未免太過離奇。
所以,虞笑將計就計,先是將莫長安喚道身側觀察,再借著機緣巧合,坦誠以待。雖說她并不知道余槐鳳為何要殺夜白與莫長安,也不知他們之間有什么恩怨糾纏,但無論如何,她只要如愿得到夜白的一個承諾,就算是得償所愿。
總的來說,虞笑的手段很是輕巧,不過若非莫長安這姑娘性子也是合她的胃口,恐怕幾人僵持到最后,少不得是要兵戎相見。
“夜公子過獎。”虞笑不以為意,她放下手中的杯盞,轉而慣性的攢出一個輕蔑的笑來:“不過你們方才說的處境……可是要阻撓我?”
她瞇起琉璃眸,有危險的冷色劃過眉骨,料峭寒斜,似乎只要夜白亦或者是莫長安敢點頭稱是,她立即便會翻臉不認人。
“娘娘對報仇,似乎很是執著。”夜白沒有回答,只不咸不淡的應了那么一句,語氣模棱兩可。
“似乎?”虞笑指尖尖銳,劃過雕花木桌,拉出長長的一道紋路:“若本宮說……就是要這天下生靈盡皆涂炭呢?夜公子待如何是好?”
她笑容諷刺,若非一張極致濃烈的容色還算美麗動人,恐怕那股子殺伐之氣,也會讓人感到畏懼。
她不是沒有遇到修仙人,那些或道貌岸然,或名門正派的,無一不是以天下蒼生為名頭,正氣凜然。
可她要做的,是毀滅、是殺戮,她要這天下負了她的忠臣與上將,一個個都死在她的腳下,匍匐著哀求她,為他們所做的一切,作出懺悔!
所以,她不確定,夜白與莫長安是否也一樣,在知道她的所想之后,會不會對此委以背叛,但無論如何,她決計不允許那樣的情況出現,哪怕是一絲絲會被出賣的苗頭,她也會將其掐死在搖籃之中。
“娘娘大約是忘了,昨日我可說了,會‘扶持’娘娘的所為。”莫長安笑瞇瞇的說著,明媚如春,實在叫人心中柔軟。
她言下之意,其實就是要助紂為虐的意思,但虞笑位居高位這么些年,怎么可能就此輕易相信?
就見她勾起唇角,幽幽然道:“想要本宮相信,其實不難,但本宮以為,你們口頭的總是無憑無據,不妨……當真成為本宮的人?”
她指尖蔻丹艷紅,唇角仿若泣血,一股妖艷而威懾的氣息,頓時恍然而過。
“娘娘何意?”夜白看向她,清冽的琥珀色眸底,無波無瀾。
但莫長安知道,夜白或許對虞笑的說詞,有了幾分計較之意。
“本宮前些日子請了算命的先生,那先生說陛下龍體欠佳,追根溯源乃吳國罪孽深重所致,當年吳國屠戮襄國國都百姓無數,造了無數孽障。”虞笑咯咯一笑,眉眼勾起,邪肆而殘忍:“本宮為此,心中焦灼,詢問了一二,才得知想要破除此孽障,必須以邪制邪……”
說到這里,她唇舌染上殷紅,忽然血腥濃烈:“本宮得知,須得上繳九百九十個童男童女和九百九十個年輕男女成為祭品……但奈何這言論散步不恰,稍有不慎便容易引得百姓暴動,所以本宮覺得……夜公子器宇軒昂,若是能夠出面揚言此事,或許……是個不錯的主意。”
虞笑的話音,久久落在莫長安的腦中,轉瞬便有相關的史書記載,涌上心頭。
據說,吳國弘治十八年,吳王病重,舉國上下皆是誠惶誠恐。
宮中御醫悉數對此束手無策,于是,皇后慕容氏頒布政令,于民間搜尋能人異士,為吳王治病驅魔。皇榜下了不到一月,修仙人陸陸續續入了皇宮,但直到冬末之際,吳王的病癥還是一日日不見好轉。
那時,有個喚作薛貞的修道之人名聲大噪,也跟著入了皇宮,只是他在那之后,卻是揚言吳王的病癥,乃前些年的大戰所致,那時吳王屠戮襄國將士無數、生殺襄國國都百姓數以萬計,那些英魂前來索命,而吳王的病……也只是鬼魂復仇的開端。
在那之后,吳國便當真應驗了薛貞的預言,四處開始暴虐著死人的傳聞,無論男女老幼,皆是一個個橫死街頭,就如薛貞預言的那般,襄國死去的冤魂,要吳國都城的百姓,也罹難相同。
素日里的熱鬧非常的勾欄瓦舍,那時銷聲匿跡,再無人敢隨意出門,生怕被妖鬼掠去了性命。
于是,薛貞揚言,若是要破除冤魂的復仇,必須做的便是上繳九百九十個童男童女和九百九十個年輕男女成為祭品,為除妖鬼,以邪制邪。
血腥與屠戮,便就在那時,滋生徹底。整個吳國陷入恐慌和暗沉,人人居安思危,深覺煉獄。
但誰也沒有想到,臨到最后,九百九十個童男童女都獻祭了、九百九十個青年男女也都供上了,吳王最后還是死了,就在次年的四月初春,死的稀里糊涂,一度震驚吳國上下。且在吳王死前,朝中大臣死的死,退隱的退隱,整個朝綱烏煙瘴氣,吳國愈發頹敗不已,一度走上滅亡的道路。
這段記憶,是莫長安親自探查過史書的,那時她對吳國的繁盛昌榮有些向往,便過目了一些記載,因而對此,極為熟悉。
可如今,虞笑的話便是讓夜白去做薛貞要做的事情,讓他們牽連其中,踏上賊船。畢竟這世上,沒有什么比起同流合污讓人深覺心中安穩。
“娘娘要我做千古罪人?”夜白聞言,徑直便問出了心中所想。
他不是沒有預料,不是不知道虞笑的多疑與猜忌,因而對此他其實并不意外,甚至于他在入了這靈虛寶鏡之后,曾懷疑過薛貞此人是否與他有些關系。
看著夜白的反應,莫長安心下微微詫然,她了解夜白,所以此時心中不免奇怪,為什么夜白看起來……似乎絲毫不覺訝異?
若非此時情況使然,其實莫長安很想及時問一問夜白,他究竟知道些什么?
然而,莫長安心中的疑惑尚且還未問出口,那頭虞笑便挑起凌厲的眉梢,問他:“夜公子怎么一點兒都不驚訝?”
“這并非重點。”夜白沒有回答,只淡淡道:“我想知道的是,作為交換,娘娘能給我們什么?”
夜白素來是個話少之人,即便到了靈虛寶鏡之中,也依舊如此,唯獨不同的是,在與莫長安的對答之中,他其實變了許多,但這般變化,只是對著莫長安而生的。
“你想要什么?”虞姬也不與他兜圈子,勾唇笑笑:“是權勢……還是名望?”
夜白云淡風輕,回道:“我們先前是說過的,以辛秘換取辛秘,娘娘愿意同我等說明過往種種的來龍去脈,那么我們自當將心中所藏坦白言說。”
“哦?”夜白的說法,令虞笑生了幾分趣味之心:“那么夜公子要說的……是什么?”
話音一落,虞笑的視線便若有若無的劃過莫長安的面容,但見著她絲毫沒有大驚失色亦或者詫異的神情后,她鼻尖哼出笑聲來,極為低弱。
不難看出,莫長安對夜白,可謂極致相信,所以她并不擔心,夜白如此言行,會釀成什么后果。
“我與長安出自但是一大門派——子規門。”輾轉之間,夜白已然清然出聲,語氣漠然:“此次下山,我等本是尋著一處洞穴而來。”
“洞穴?”虞笑挑眉,不去看夜白,反而盯著莫長安,似乎想從小姑娘的臉上,看出一絲異樣。
只是,在觸及莫長安微微頷首,且一本正經的神色時,她頓時轉而看向夜白,心中那一絲少許的懷疑之心,也隨之煙消云散。
不過,虞笑不知道的是,縱然配合著夜白點頭,莫長安心中也一無所知,慶幸的是,她清楚如今的形式,也明白夜白就要給虞笑‘下套’,所以無論夜白說什么,她都會頷首稱是,并不假辭色。
“不錯。”夜白也容色正經,從容道:“那處洞穴藏著我子規門的圣物,只要我們尋得圣物,再拿下余槐鳳,一切自當迎刃而解。”
夜白瞧著并不像是會糊弄人的模樣,甚至于看著他那張孤高自傲的臉容,誰也不會想到,他此時一本正經,其實是在……胡說八道。
要不是莫長安騙人的功夫也是極好,恐怕要忍不住笑出聲來。
“所以,你要的是什么?”虞笑凝眸,道:“是余槐鳳……還是那什么洞穴的去處?”
“兩者都要。”夜白神色淡淡:“娘娘要我成為千古罪人,要我生殺數千,區區兩個要求,娘娘不會不答應罷?”
夜白的話,平靜而冷漠,可偏偏是這樣的幾句,讓虞笑終歸是嗤然一笑,回道:“好,本宮如你所愿,你明日把想找的洞穴具體畫出來,本宮盡力而為,為你找出那重要的洞穴,至于余槐鳳……本宮可以為你引來,只不是如今!”
現在她還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余槐鳳并不在她的考慮范圍,畢竟那人太過神秘,連她也摸索不透,怎么可能冒著讓一切崩盤的危險?
“娘娘既是許諾,夜白自是相信。”他垂下眸子,潑墨的發梢籠在幽香陣陣之中,愈發如仙出塵:“不過,娘娘如是要讓夜白背負罪名,恐怕辱了我夜家滿門,不妨對外……將我名諱換去?”
夜白的話一出,莫長安便忍不住一顫,她抬眼看向夜白,面上依舊靜然無聲,可心中卻翻江倒海,略感震驚。
“無妨。”虞笑點頭,道:“如何名諱?你且說來。”
“薛貞。”夜白長長的睫毛卷起一個弧度,讓人看不清情緒。
“薛貞?”虞笑反問出聲,顯然有些怪乎,畢竟夜白二字,與薛貞并沒有絲毫聯系。
可話到嘴邊,她卻沒有當真去問,而是了然的點了點頭,算是應下。
“娘娘。”正是時候,一道宮人的稟報聲,傳入屋內:“陳貴人、林貴人到了。”
陳貴人、林貴人……莫長安記得,昨日聽說這兩個美人兒是虞笑親自挑選,說是今日亦是要親自送去與吳幽。
想到這里,她抬眼看向虞笑,果不其然,就見虞笑瞇起眸子,方還溫和的臉上,漫過一抹很深的戾氣。
……
……
莫長安與夜白,一路跟隨在虞笑的身后,瞧著她坐在鳳攆之上,兩人安安靜靜的躲到了身后。
作為后宮之主,虞笑的陣仗算是很大,故而夜白與莫長安躲到后頭時,離得她很遠,卻沒人注意的到。
直到兩人到了僻靜的地方,莫長安才看向夜白,用只有彼此聽得到的聲音,問:“師叔,你方才說的洞穴,究竟怎么回事?”
夜白提及洞穴的時候,莫長安雖然知道他是胡謅,但也明白,他的胡謅不是無的放矢,而是當真有什么揣測。
“什么怎么回事?”夜白低眉,琥珀色眸底劃過一絲不為人知的光芒,只淡淡道:“你隔得太遠了,我聽不清。”
“我是說,”莫長安不以為然,心下只覺夜白是真的聽不清,便傾身上前,靠近了他一分:“師叔說的洞穴,是怎么回事?”
“嗯?”夜白鼻尖發出一聲抑揚頓挫的輕喃,如松如竹的如玉身姿,緩緩朝著小姑娘貼近了幾分:“你說什么?”
“我說,師叔說的洞穴是什么?”莫長安下意識翻了個白眼,以為夜白當真是個耳背,便湊到他的耳邊,重復著再度去問。
可話音一落,她忽然整個人僵住,夜白一個修仙人,怎么可能這么耳背?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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