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鬟驚呼。
瓷器清脆的碎裂聲。
還有地上猶有余溫的菜肴。
白貓輕盈落地，狡黠的眼睛里完全沒有做壞事的歉意，它看蝴蝶飛走，伸出爪子勾，耳朵忽然動了動，遠處隱約傳來自家鏟屎官的呼喚，又看了一眼青石板上的魚，一溜煙跑開，留下滿地狼藉交給丫鬟們發(fā)愁。
傳菜的丫鬟先被貓突如其來的沖撞嚇到，緊接著瓷器落地嘩啦一下，應(yīng)聲抖了抖，腦海一片空白完全沒有思考的余地，直到貓跑了，司膳太監(jiān)聞聲趕上來，見到躺在碎瓷和青石板上的魚，流淌的醬汁，大驚：“你怎么能這么不小心！”
丫鬟這才緩緩回過神，呼吸一窒，這可是重要的一道菜，自身小命怕是難保，臉色更蒼白趕緊交代緣由：“公公，奴婢奴婢不是故意的！”
“還好后面的丫鬟曉得止住腳步，沒釀成大禍，否則你們個個都逃不了！”太監(jiān)指責(zé)，丫鬟自覺自己闖下大鍋，身體抖成篩子，恨不得把自己埋成鵪鶉，想到看不見明天的太陽，眼圈泛紅，簌簌落下兩行清淚，不敢發(fā)出哭咽。
司膳太監(jiān)瞧沒有驚動遠處的貴人，擺擺手讓她們退后，端著魚的先送回廚房，指揮其他端著菜的丫鬟走另一條路：“當(dāng)心點，腳下步子穩(wěn)點，別再被貓沖撞！”又對那犯錯的丫鬟說：“還杵在這里做什么，趕緊拿掃帚和抹布善后，別讓貴人們靠近這邊發(fā)現(xiàn)端倪，若她們靠近這邊導(dǎo)致受傷，更沒有人能救得了你。咱家在這里看著，你速去速回！”
丫鬟忙不迭的點頭：“是！”
等丫鬟回來，司膳太監(jiān)先去瞧了布菜，夫人們已經(jīng)落座喝茶聊天，席面上擺著各色涼菜涼盤。他悄悄退回去，快步趕去廚房。
廚房的掌廚也在等著司膳，一見他來，嘴不停地數(shù)落：“你怎么回事？怎么把鰣魚給退回來，它出鍋的時機正好，你現(xiàn)在這一來一回，冷下來就有一股腥臊味，再回鍋溫?zé)岫顺鋈ィ诟泻蜌馕抖甲儾睢Ｒ情L公主質(zhì)問，老娘怎么對長公主交代，你存心砸老娘招牌對不！”
司膳太監(jiān)苦笑：“息怒息怒，咱家是無奈之舉，送菜送到一半，忽然有只白貓竄出來撲到丫鬟身上，其中一盤魚就毀了，咱家才趕緊把它們?nèi)砍坊貜N房，請你來商量，能不能再趕緊做一條魚？”
“現(xiàn)在！”掌廚聲調(diào)拔高，霎時間廚房里的幫工視線都看過來，“你知不知道鰣魚很貴，又難買，采買的也才堪堪買來重量大小相差無幾的鰣魚，這一時半會，就是跑去魚市高價買都未必能買到！”
司膳太監(jiān)：“那能用其他魚來代替不？”
“照我說，要么全部魚換別的菜，要么不干脆別上，跟總管說一聲，事后向長公主請罪。”掌廚說。
“不行，菜的數(shù)量已經(jīng)報上去了，不能不上，換別的菜吧。”司膳太監(jiān)說道。
在廚房一側(cè)的燕窩聞言心動。
這次賞花宴，她被調(diào)來廚房與糕點白案為鄰，負責(zé)瓜果菜蔬和果脯，恰巧就遇到廚房難事，只是她人微言輕，要如何插話？
這個問題，不用燕窩想破腦殼，掌廚就先一步提出：“你們都聽見了，我也不多說，眼下是司膳的失誤，也是我們廚房的挑戰(zhàn)，貴人們吃得開心，這事揭過她們吃得不開心，我們廚房也得挨罰。現(xiàn)在廣征思路，根據(jù)廚房已有的材料做的什么菜，速度快時間短的，提前上，做壓軸大菜最后上都可以，都給我想起來。”
廚子：“貽貝如何，在火上烤貽貝，即將熟的時候用蒜蓉調(diào)味，味道鮮美，花費的時間也不長。”
“不如何，席上都是女眷，蒜蓉味道大，有些人不喜歡滿嘴蒜味。”掌廚把他的提意反駁。
可以事后喝清茶漱口的，廚子叨叨念。
此時燕窩走出來貢獻提議：“府里采買了西施舌，色白豐腴，鮮美且脆，可以用它做成瓜皮西施舌，或其他湯品。”
“西施舌”是沙蛤，非蜆非蚌，厚重的小三角型淡褐黃的外殼，它開殼吐出的白肉形似小舌頭，味道鮮美，又有西施范蠡逃亡失敗，西施咬舌吐湖，被河蚌吞下的傳說加持，雖不知是不是漁人還是當(dāng)?shù)氐奈娜四蜑榱俗屗雒踪I賣而賦予給小小貝殼這樣的故事，但這名字確實讓“西施舌”在京城魚市走俏。
掌廚見她眼生多看了幾眼，讓她繼續(xù)說下去。
“西施舌汆熟，去除內(nèi)臟洗凈，擇出菠菜心用開水一燙，放入湯碗鋪底，沸湯放入西施舌，開鍋后撒上韭黃和香菜，起鍋倒入湯碗中就成了，這道湯清鮮可口，適合在席間的時候上調(diào)劑口味，再上濃油赤醬類的葷菜。”
掌廚點點頭。
又有人不同意，“那不如做賽螃蟹，這里已經(jīng)有魚作為主料，配以雞蛋做出螃蟹的滋味，豈不是艷驚四座。”
“這樣豈不是讓長公主想起席上原先應(yīng)該有一道魚菜，弄巧成拙。”司膳太監(jiān)不同意。
掌廚和司膳太監(jiān)心里的天平已經(jīng)往西施舌方向傾斜，你看意頭好，西子貌美如花，席上再稍微介紹它補陰養(yǎng)心，涼肝明目，夫人們準(zhǔn)喜歡這道菜，而且做起來也不費力，放在席間上時間也趕得及，不會引起賓客和長公主懷疑。
決定好替代的菜，他們有序開始烹飪，廚子手一顛，菜順著鐵鍋的弧度，在半空翻身畫出半道弧，熊熊烈火瞬間將它們包裹，它們拋物線又順著鐵鍋的弧度滑落回到鍋里，火也退回灶里，便能抄起上鍋。
一盤盤菜肴流水一樣被丫鬟們端出去。
席上，長公主招來總管附耳讓他去廚房催促，鰣魚怎么還不上？
“這下完了。”掌廚和司膳太監(jiān)聞言，如喪考妣。
總管了解事情的過程，命令道：“我不管你們怎么做，這道菜必須得上！”
等他離開，掌廚和司膳太監(jiān)一邊叫人去買魚，一邊繼續(xù)發(fā)愁。
燕窩又說道：“如果，奴婢是說如果。如果把某一條魚剖成對半呢，這沒了的菜不就有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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