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六臉上笑意加深。

    原本她都做好一時吃虧，被薛十二嘲笑的打算，可先是帶著荷香的茶葉，荷花酥，再是蓮蓬豆腐缽，食材簡單，然而做出的效果驚艷，她對請來的廚娘觀感不錯，只要后續不出差錯，賞她一匹云錦也行。

    柳澄心眼睛離不開這缽蓮蓬豆腐，聽名字觀其形便知是以豆腐為主料，口感清淡容易消化，也容易與其他食材配合賦予不同的味道，而且它造型別致，一缽蓮蓬，在室內既能感覺到夏日的氣息，有風流動，葉片也微微擺動，賞心悅目，家里的老祖宗定然喜歡，要是是素菜，供到佛前，佛祖應該會喜歡的。

    于是問綠萍：“這道菜可有講究？”

    上菜前阿瑤就稍微提及，綠萍不至于回答不上：“它由豆腐和菌湯做成，里頭釀有香菇蝦蓉，莼菜海米做底子墊著豆腐蓮蓬，廚娘提及還說過這道菜還有素食的做法。”

    柳澄心想了想，跟薛六提起她想向廚娘購買素食菜譜帶回家去做給自家老祖宗，薛六并不阻攔，但她也從柳澄心的話里想到也可用這道菜送給薛家兩位老祖宗，可惜在薛十二面前她又不能吩咐綠萍記下，眉眼染上幾分煩躁。

    “你且去問問，可否向她買一份蓮蓬豆腐的素食做法？”

    “是。”

    看菜之后，菜肴如流水端上，蟹粉蛋卷，山海兜，蓮房魚包，雞絲燴菊花，玉帶羹。

    色彩各異，還沒飽腹一頓，視覺就先得到滿足。

    最搶眼莫過于捧上一張荷葉。

    “這是用來應景的？”薛十二瞧著荷葉上壘著幾個碧綠蓮蓬，蓮子玉白，荷花盛開，花瓣掛著水露，有清香散出，像是剛從荷塘上采擷下來，不是作偽，太真實了。

    “這是蓮房魚包。剛落下花瓣的蓮蓬取出蓮子，小魚圓替代蓮子上鍋蒸熟。”綠萍介紹道。

    薛六和柳澄心輕輕一夾，小魚圓輕松取出，隔著筷子依然能感受到魚圓的彈性，并不是想象中的細嫩魚肉。

    薛十二將信將疑打量著小魚圓，蓮子米大小，然后丟進嘴里，牙齒觸及魚圓，咬出一小道很鮮的湯汁，緊接著清淡的香氣豐盈了口腔，直沖上鼻腔，魚圓爽口彈牙，能吃得出來這是鱖魚做成的魚圓，里面也沒有細小的魚骨扎嘴。菜小，廚娘的用心全然濃縮在這一顆小小的魚圓之中。

    她從哪里找來的廚娘？

    筷子不由自主夾向蟹粉蛋卷，金黃的蛋皮卷著金黃和白色肉末，她瞪大眼睛。

    這里面是

    禿黃油？蟹肉？

    薛六到底從哪里找來的寶！

    不怪薛十二內心抓狂。現在已經快到吃蟹的好時節，可近些日子天氣持續炎熱，據說有些地方的湖泊干枯，魚蝦蟹等河鮮價格直線上升，她聽姐妹說蟹的價格高昂，一只千錢，像她們家做蟹菜招待客人是非常有面子的事。薛六的月例請了廚娘、又給了幾兩銀子添菜，請一次朋友，估計到手頭拮據的地步，根本不可能再出得了錢買禿黃油，禿黃油是拆出蟹膏蟹黃，加以豬油、姜蔥爆香，用料繁多做法復雜，大費周章的目的只是為了保存蟹的鮮味，在沒有蟹的季節里面嘗鮮。

    當真鮮美，待會看看那個廚娘到底是何方神圣。

    唔，得吃多點，好吃。

    薛十二下筷子速度稍微加快，目光轉移另一盤雞絲燴菊花上面，有蟹粉蛋卷還有那道有著響亮名頭的山海兜在前，本來她應該也注意不到這道光有噱頭，左不過是普通雞絲的菜，奈何總有一道菊香勾引著她，讓她的手不受控制，在山海兜前拐了一個彎，奔向雞絲燴菊花。

    芡汁色白如雪，雞絲的味道如她所想，無功無過，但是那一陣陣縈繞在鼻尖的菊香，給這道菜賦予別樣清新的感覺。

    同比之下，她想不起詩畫會上吃到菜，除了用料比她們的昂貴，就沒有出奇的地方。

    “山海兜，這名字是怎么想出來的？”柳澄心問道。

    薛十二的目光也被吸引過去，在這些菜里面，作為看菜的蓮蓬豆腐和蓮房魚包讓人心悅，論名頭，她喜歡山海兜和玉帶羹，盡管玉帶羹其實是莼菜羹，而山海兜是魚蝦炒蕨筍。

    “廚娘說，蕨筍生于山野，魚蝦來自湖海，它們匯聚一鍋，山水友相逢，所以就叫山海兜。”

    山海兜的名字源于山家清供，作者認為來自山野和湖海的食材不期而遇，實屬難得，因而定名，文人的雅趣和才華在菜肴里窺見一斑。

    “真是好名字呀。”

    筍鋪在盤底，吸收魚蝦還有蕨菜的味道，精華所在，湖海的鮮美和山野時蔬相輔相成，清淡味鮮，就著筍片魚蝦多吃了小半碗。

    甜甜糯糯的藕粉圓子在這頓飯的尾聲呈上，柳澄心滿心歡喜帶著阿瑤抄寫好的菜譜告辭。

    薛十二本來是看笑話的，笑話沒看成，自己的臉疼得要死，還把肚子撐圓，柳澄心一說要離開，她也順勢送柳澄心，順便消食著消食著溜回自己的院子。

    薛念稚在門口目送她們離去，等到她們身影完全消失在視野里，綠萍說道：“姑娘，我請廚娘寫了兩份菜譜，一份給了柳姑娘，另一份留下。”說著，從懷里掏出菜譜遞給了薛念稚。

    她默念上面文字，贊道：“做得好，明兒早上送給爺爺奶奶，他們肯定喜歡。”過了會，又問：“那個廚娘呢？”

    “她收下柳姑娘的銀錢頗開心，見此奴婢自作主張沒再提賞錢的事，把人打發走了。”綠萍回道。

    “那就算了吧。”

    阿瑤拿著意外之財，一道菜譜賺了三十兩銀子，心情頗好。

    高門千金向她買菜譜，希望用它給長輩或者誰討喜。這道菜不難，味覺靈敏的人吃得時候可能就已經把做法半蒙帶猜出來，干脆做順水人情，還能多得些銀子。

    披著晚霞暮色上馬車，才走了幾步外頭人聲鼎沸，阿瑤好奇掀開車簾，原來已經走到薛府的另一個門，門前車馬熙熙攘攘，走出不少青年俊杰，文會宴現在才散場。

    沒什么好看的

    等等？

    阿瑤余光掃過其中一人。

    薛家門口站著一個儒雅挺拔的青衫書生拱手恭送客人。

    馬車漸漸行遠，最后一眼，她看見青衫書生回到薛府，大門隨之關閉。

    “孟謙修。”阿瑤低聲吐出這個名字。

    她化成灰都不會忘記孟謙修，只是他怎么會出現在京城，又怎么會恰好出現在薛府？

    她被邀請來薛府，是機緣巧合，還是有人故意為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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