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正一時情急大喊大叫，農莊里頓時一陣雞飛狗跳。
張管家被劉正不由分說地趕去準備馬匹。
耿秋伊、李氏、秦月姬等一干女人齊齊聞聲跑過來，劉始還要問話，劉正已經(jīng)快步走出院子，見到率先跑過來的朱明，一把拉住，附耳急切道：“云長益德自作主張南下討賊去了！你快去通知宿衛(wèi)營所有人，不準向莊內其他任何人透漏半點口風。然后叫趙犢去馬廄拉一匹馬，隨我一起南下！”
朱明心中一凜，點頭就跑了出去。
“德然，你給我站住！到底何事如此驚慌？”
劉始剛追上來也沒聽清劉正對朱明在說什么，神色驚異地拉住劉正。
劉正猛地抬手擺脫劉始，“爹，你別問了！”拄著拐杖就朝外走。
“德然！”
劉始怔了怔。
“怎么回事？”
李氏追上劉正，猛地拉住，“劉德然，你干什么呢？慌慌張……我兒小心！”
這一拉差點讓劉正摔倒，劉正急忙靠右腳穩(wěn)住，隨后拄著拐杖又急忙抬起右腳，膝蓋的疼痛卻依舊讓他抽吸了一口冷氣。
“夫君，沒事吧？”
耿秋伊過來扶住，李氏也慌張道：“德然，怎么樣？到底什么事情？”
劉正深吸一口氣，咬牙忍痛，望著湊過來的鮑麗、蔡茜還有秦月姬，臉色盡量柔和下來，“都回去吧。沒事。我便是心中有事，激動了。云長益德帶兵出去訓練了，我也得跟上。”
“他們帶兵你跟著去干什么？你小子瘋了？！”
李氏頓時不滿道：“還咋咋呼呼，害得為娘以為是什么大事。不準去！”
劉始卻眉頭緊鎖，知道事情不會這么簡單，但他也不想讓李氏等人察覺到異常，什么都沒有開口。
“娘，我知道分寸。這次訓練對我來說也很重要。”
劉正笑了笑，隨后抖了抖手掙開耿秋伊的攙扶，“秋伊，你照顧好我娘，我出去辦事，很快回來。”
耿秋伊神色擔憂，“夫君……”
“沒事，我有分寸。”
劉正笑了笑，捏住霸王槍，又拄著拐杖朝著府門快步?jīng)_去。
“劉德然，你胡鬧！為娘的話也不聽了？”
李氏還要追趕，劉始目光閃爍，一把拉住，“我去勸他，你讓大家散了。”
劉始說完跟著劉正出去，兩人到了府門口，守衛(wèi)的錢封衛(wèi)林平也不知道去了哪里，劉始越想越不對勁，神色凝重道：“到底何事？你與朱明說了什么？云長益德又是怎么回事？快告訴為父！”
“爹，真的沒事！你信我，與其刨根問底，不如做好你自己的事情。”
劉正無奈道。
他有些后悔剛剛太過激動。
然而驀然聽到關羽張飛這兩個自家兄弟就這么不聲不響地走了，恐怕是個人都止不住情緒。
何況劉正也不蠢，他能猜到兩人撇下他，顯然是要以身犯險。
劉正感動非常，卻也無比氣憤。
如果三人同去，他也無話可說。
可兩個人就這么自作主張地去了，就算劉正知道演義的大概走向，面對五萬人這個數(shù)據(jù)，又怎么可能不擔心。
就算不死，萬一他們兩傷到哪里，或者昏迷幾天？
才幾天相處，劉正早已將關羽張飛視若親兄弟，他越想越是氣得牙癢癢，說好的有福同享有難同當，到頭來你們兩個倒是禍福同享了，那喊了老子這么多天的大哥，特么有什么意義？
“德然，你便是連我都不能說了？”
劉正這番話顯然是變相叫劉始閉嘴，劉始臉色難看，還要追問，朱明已經(jīng)抄了環(huán)首刀從院內跑出來。
與此同時，從后院小道上，柯亥、趙犢、衛(wèi)林平縱馬過來，三人跳下馬，柯亥摸著腰間的佩劍，臉色凝重道：“主公，莊內只有三匹駑馬，我等……”
“夠了！趙犢跟上，其余人等留在此處！”
劉正不由分說地走向柯亥的馬，劉始追喊道：“逆子，我看你瘸著腿怎么上馬！還不回來！有什么事不能商量好了再……”
“坐下！”
話語被劉正的大喊聲打斷，眾人一愣，隨后齊齊目瞪口呆。
就見那匹馬仿佛通了人性，突然趴下，劉正屁股一坐雙腳一開，拿穩(wěn)拐杖與槍，拉住韁繩的瞬間，那匹馬隨即站起，朝著莊外道路跑了出去。
與此同時，劉正大喊道：“趙犢，快點跟上！其余人照顧好莊內！”
“啊，哦！”
趙犢使勁咽了口唾沫，見了鬼似的望了望身邊的馬，然后拽緊環(huán)首刀，有些兢兢戰(zhàn)戰(zhàn)地翻身上馬，追了上去。
朱明也反應過來，大步奔跑跳上馬，喊道：“柯統(tǒng)領，我也過去！幫我照顧好靈溪！”
“你讓我去……你我共乘，還能再帶一個啊！”
柯亥還要追喊，朱明已經(jīng)沖了出去，眼看著三匹馬跑遠，劉正的馬更是一騎絕塵，衛(wèi)林平吶吶張嘴，“我是不是瘋了？那馬……成精了？”
劉始頭皮一陣發(fā)麻，想起此前自家兒子提到的種種讖語，再回想著方才一幕，愣了好久，隨后才反應過來，問道：“柯亥，到底怎么回事？”
“我等也不知道啊。”
柯亥收了收佩劍，拉著衛(wèi)林平就跑向后院小道，“劉公，我等去幫張管家收拾一下馬廄，方才來得倉促，都讓我等弄亂了。”
“你們能躲到哪里去！還不過來護衛(wèi)，門口不要人了？！”
這一喊，柯亥衛(wèi)林平跑得更快了，氣得劉始捶胸頓足，內心擔憂不已的同時，更是有些恍惚方才劉正那一聲“坐下”——德然莫非……真是天命之人？
……
入夜許久。
臨近遒國的官道附近。
空地上堆了一簇簇的火堆，大大小小一撮撮的人聚攏在一起。
正中間有一個火堆，此時關羽、張飛正圍著篝火沉默不語。
關羽一張紅臉在火光映照下有些詭譎，青龍偃月刀躺在他身邊。
此時刀柄帶血未擦，他的半個綠衫也染了血，血跡已干，卻仍散發(fā)著腥臭。關羽面不改色，唯有丹鳳眼跳動著火焰，顯得此刻的心情并不平靜。
張飛懷里抱著蛇矛，身軀微顫，黑色錦袍已經(jīng)被撕裂出幾道口子，白色內衣上沾著大把血跡，他卻渾然未覺。
夜風吹得火光跳躍起來，他便抱緊了蛇矛，身軀顫抖得愈發(fā)激烈，雙目卻不時閃爍兇光，瞪向倒在一旁仍被綁著的霍奴。
霍奴已經(jīng)昏睡過去，嘴唇失血，此時不只手臂有傷，連額頭都包著一道白色碎布。碎布上殘留著大片凝固成黑色的血跡，昭示著之前受過重傷。
此時他的身旁已經(jīng)沒有卜餌、郭宵等一起被帶出農莊的八人了。
確切的說，卜餌逃走了，郭宵等六人三個被抹了脖子，兩個被砍斷了手，失血過多而死，唯有郭宵仗著武藝幸存下來，此時也已心神疲憊，與他的同伴一起在附近的火堆旁邊睡覺。
而眾人戰(zhàn)斗的對象不是別人，正是之前疑似蛾賊但沒被帶到張家莊確認的那一批中的十幾人，此外還有自涿縣與遒國兩邊包抄過來的蛾賊。
此前關羽張飛帶著這九人回到農莊的時候，那二十來人便有人失去蹤影，也有人投降下來。
兩兄弟一時著急離開，便就只交代手下警惕他們，之后便帶著大部隊，在霍奴的指引下朝著西南偏西方向進發(fā)。
以防萬一，張飛還順便給張管家說了個假消息，試圖引導劉正去南面無功而返。
誰知就在一個時辰之前，天色入夜，眾人在此處就地休整的時候，從遒國與涿縣的兩邊官道上，就各自涌出了一大批頭戴黃巾的蛾賊殺將過來。
與此同時，投降的十幾人也倒戈朝著關羽張飛殺了過去，試圖救出霍奴卜餌九人。
兩方人馬里應外合來的太快，所幸關羽反應及時，連砍兩人，之后便讓手下處理那些倒戈的人，他與張飛率人各去一邊官道，殺了不少人，將來犯的蛾賊殺得嚇破了膽，倉皇而逃。
此后事情算是平息下來。
但夜色太黑，火堆又沒有及時點起來，還是讓卜餌以及幾個倒戈的人逃了出去，倒是霍奴失血過多原本就有氣無力，背起他的那人在逃跑途中差點被追上，索性就扔下霍奴逃走了，霍奴額頭的傷就是撞到石塊造成的。
其中讓關羽張飛好奇的還要算郭宵六人，他們竟然沒有反叛，被倒戈之人救了之后反倒拖出那些人。
等事情結束之后，關羽問了郭宵，郭宵直說聽了劉正的話，覺得到時候真能學百鳥朝鳳槍，那么能夠在劉正麾下也不錯。
之后關羽與張飛就清理場地，就近埋了那些尸體，體會著生命流逝的悵然。
然后等清點了兵馬，兩人心中更加沉重。
雖說這次打退了蛾賊，但己方在里應外合中被打得措手不及，接連死了三十來人。
更殘酷的是，在這種混亂中，有二十多人逃走了。
也就是說，原本二百多人的數(shù)字，一下子銳減到了一百五十人不到，而關羽張飛明白，這個數(shù)字還會不斷減少——此時兩人就是在等周宇將這個數(shù)字統(tǒng)計出來。
沒過多久，馬蹄聲漸進，周宇跳下馬跑過來，火光下臉色慘白，“東、東家，只有一百三十二人了。”
關羽心頭壓抑無比，卻深吸了一口氣，閉眼沉聲道：“如此便好，還有一百三十二人……我等在此候了半個時辰，接下來應該沒人會再離開。”
“只，只有一百三十二人了……”
張飛顫聲說著，像是有些冷，抱緊了蛇矛。
他目光掃視周身，看著周圍火堆旁一道道躺在地上的人影，看著那些人一動不動的睡相恍若死尸一般，目光前所未有的迷茫。
今夜是他第一次正式殺人，混亂的腦子里依稀記得是殺了九人。
也是他第一次帶兵打仗，來時兩百余人要面對五萬人已經(jīng)是驚濤駭浪，如今折損、逃亡者又過了二成……
而眼下其實他還沒朝這一百三十二人說實話，只是說帶著人練兵。
要是讓這些人知道他們即將去撞上五萬人……
張飛深吸了一口氣，遙遙望向東北面。
那是涿縣方向。
那里有他的家，他的妾侍，還有剛認的爹娘，以及——
神鬼莫測的大哥。
他鼻頭一酸，目光泛紅。
他，想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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