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紹興師爺帶著瘦猴、郎七就去了月宮溫泉客棧。
他派瘦猴去掌柜的和鴇母處了解春桃樓小桃的情況，自己則帶著郎七去了春桃樓。命郎七在樓下守衛(wèi)，不準任何人進入樓內(nèi)，自己踱進了小桃的房間。
小桃見客人來了，滿臉堆笑地迎了上來，軟軟地唱了個喏。道：“先生你好，不知先生是要聽曲呢，還是要按摩？”
紹興師爺端祥了一回小桃，見小桃面如桃花，身姿婀娜，確是個美人胚子，心中由不得一蕩。他告誡自己道，余文章啊，你可不能胡思亂想啊，現(xiàn)在是在辦案，與辦案對象發(fā)生感情糾葛，那案子是沒法辦的，你想辦這案，就得絕了這份花心。他故作鎮(zhèn)靜，咳嗽了兩聲，定了定神，徐徐道：“姑娘真美，不過，今兒晚生是公干，姑娘不要會錯意了。”說著，從懷中掏出刑部的腰牌，在姑娘面前亮了一下。
小桃是個見過世面的人，道：“你是刑部新來的捕頭嗎？刑部的捕頭，小女子多少也認識幾個，可從來沒見過你呀。”
紹興師爺?shù)溃骸巴砩切滩啃聛淼膸煚敚皇遣额^。”
小桃道：“怪不得面生呢。先生是紹興人吧？”
紹興師爺?shù)溃骸笆牵阍趺粗溃俊?br />
小桃道：“凡做師爺十有**是紹興人，無紹不成衙嘛，京城六部，做師爺?shù)膸缀跞墙B興人，這倒奇了怪了，這是為什么呀！我的客人中，也常有紹興師爺光顧，他們脾氣好，一口紹興京腔，又懂得體貼人，給的賞錢又多。我特別喜歡聽他們說的紹興京腔。聽慣了，當一聽先生說話，就知道是紹興人。”
紹興師爺?shù)溃骸肮媚镎媸潜┞斆鳎妒露疾m不過姑娘的眼睛。”
他倆說著話，丫環(huán)斟上茶水，小桃姑娘揮退了丫環(huán)，關(guān)上房門，倆人就座。紹興師爺?shù)溃骸靶√夜媚铮砩雴枎讉�問題，這些問題，可能會勾起你許多不愉快的回憶，懇請小桃姑娘，萬勿見怪。”
小桃道：“小女子豈敢見怪，大人你就問吧。”
紹興師爺?shù)溃骸叭齻�月前吧，飛天俠盜扮成白發(fā)老人，到你這兒玩，記得嗎？”
小桃臉色一愣，花容慘淡，道：“豈止記得，那簡直是嚇破了膽，那天深夜，只聽得砰叭一聲巨響，嚇得小女子魂飛魄散，之后，我就不記得了，大約是嚇暈了吧。”
紹興師爺?shù)溃骸安唬嵌★h蓬點了你的穴道，免得你嚇壞了。碰上這種事，能活下來就是奇跡。你活下來了，而且，毫發(fā)未損。”
小桃道：“那是小女子命大。”
紹興師爺?shù)溃骸安唬嵌★h蓬見機得快，點了你的啞穴，抱著你飛掠到了一處安全的角落，逃過了捕頭們的死亡一擊。”
小桃道：“這樣說來，我該感謝他羅。”
紹興師爺?shù)溃骸澳悄憔鸵稽c兒也不想他？”
小桃道：“我為啥要想他，只是記得，他出手倒很大方，一般來說，象我們這種風(fēng)塵女子，對出手大方的客人，總是有點喜歡的。先生，可別誤會喔，我可不想他，象我這樣的人，鴇母說，千萬別想客人，那是自找罪受。鴇母說的沒錯啊。”
紹興師爺?shù)溃骸澳阌X得他會想你嗎？”
小桃回憶道：“不知道，飛天俠盜倒說過一句話，他說，我是他最喜歡的女孩子。”
紹興師爺笑道：“象這樣的話，在床上，性命交關(guān)的時候，好多男的大約都會說吧。”
小桃道：“咦，看來先生很在行呀。不過，他說得好認真，客人也會那么說，要么，象先生說的，在飄飄欲仙時，嘶叫著說，要么，是嘻皮笑臉的說，其實，是隨說隨忘，一付玩世不恭的模樣，可當不得真。他不一樣，看著你的雙眼，輕輕地說，聲音很輕，卻出自肺腑。不僅在床上，在床下，他也那么說，臨走時，還是那么說，一樣的輕聲，一樣的真誠，嘴上那么說，眼睛里也那么說。我是個很冷靜的女孩子，再熱烈的火，也無法將我烤暖和。在那一刻，我差點兒感動了，看他的神情，不象是裝的。不過，我牢牢記著媽咪的話：千萬別愛上客人，千萬別相信客人的話，無論那話是假的還是真的，就是真的也會變，要么會變酸，要么會走味。愛上客人的女孩子是最蠢的女孩子，決不會有好結(jié)果。最終會落個人財兩空，傷心斷腸，不聽話，沒關(guān)系，自作自受，別怪媽咪。”
紹興師爺?shù)溃骸坝心敲磭乐貑幔俊?br />
小桃道：“有呀，那是眼面前的事。去年，杏花樓的小杏，對一個揚州客人產(chǎn)生了感情。揚州客人起初對她可好了，信誓旦旦，要把她娶回揚州去做小三，結(jié)果，騙走了小杏所有的金銀首飾，一走了之，小杏又怨又恨又想又愛，糾結(jié)不開，結(jié)果上吊自殺了。”
紹興師爺?shù)溃骸按艘粫r，彼一時啊，飛天俠盜可不是揚州客人，哪能一概而論啊，難道你對他沒有一絲好感？”
小桃道：“沒有。也可以說不敢想，也可以說不能有。”
紹興師爺?shù)溃骸澳蔷秃昧耍瑩?jù)我了解，飛天俠盜養(yǎng)好了傷，定會來看你，你要幫刑部做一件事。”
小桃捧著茶盅，啜了口茶，怔怔道：“啥事？”
紹興師爺混濁的褐色雙眼，盯著小桃的眼睛，道：“他不來便罷，來了，在他喝的茶中，給我，不，給刑部下一味藥。之后，就沒你的事了。你可以得到三十萬兩白銀，把自己贖出春花樓去，過自己想過的生活。”
當啷一聲，小桃手中的茶盅掉落地上，摔得粉碎，她作色道：“先生，你把我看成什么人了！小女子雖是風(fēng)塵中人，從來沒有愛過一個人不假，卻也從來沒有害過一個人！賺風(fēng)月錢，已是前世造孽的報應(yīng)了，這輩子再也不敢非分妄想，胡作非為了。這種謀財害命的事，連想都不曾想過，不要說去做了。何況，丁飄蓬又是個萬千人敬仰的英雄好漢，若是我下毒把他害死了，就成了秦檜了，要背上千秋萬代的罵名。先生，你是讀書人出身，讀呈賢書，明呈賢理，怎能說出這等話來。恕小女子直言，這等事我斷斷做不來。”
紹興師爺尷尬一笑，臉色一陣青，一陣白，道：“就當我沒說，就當我沒說。”在茶桌上留下一兩紋銀，灰溜溜地走了。
回到刑部捕房衙門，郎七管自在椅子上打瞌睡，紹興師爺在書房內(nèi)背手低頭來回踱步，正沒主意時，瘦猴來了，臉上油頭汗出，十分興奮的模樣。
紹興師爺問道：“有情況？”
瘦猴道：“有。”
紹興師爺?shù)溃骸扒闆r全摸透了？”
瘦猴道：“**不離十。”
師爺拉著瘦猴坐下，給他倒了一杯茶，道：“辛苦了，慢慢說。”
瘦猴一邊喝著茶，一邊將了解到的情況和盤托出：
小桃，是蘇州府吳縣木瀆人氏，父親陳重本，母親陳汪氏，俱各老實巴交，世代務(wù)農(nóng)。陳家五代單傳，育有一子五女，小桃上頭有一個兄長，下面有四個妹妹，家境十分貧寒。小桃是藝名，也有人叫她“春桃”，她本名叫鳳仙，在小桃六歲那年，木瀆鬧水災(zāi)，莊稼被淹，顆粒無收，眼看生活無著，萬般無奈之下，父母將她賣給了蘇州城里的青樓，小桃年幼，在青樓除了干些雜活外，就是學(xué)習(xí)歌舞，小小年紀，歌舞一學(xué)就會，深得師傅喜愛。十四歲，小桃便掛牌迎客了，色藝雙佳，一時成了蘇州蘭桂坊的紅牌，成了一棵搖錢樹，深得媽咪寵愛。小桃十五歲，被月宮溫泉客棧的顧掌柜看中，出重金將其挖到北京，又成了月宮溫泉客棧的紅人。
小桃是個懂事的姑娘，自掙錢后，常寄錢貼補家用，據(jù)說，她大哥的婚事，若是沒有小桃出錢，那是決計辦不下來的。兄妹倆感情很好，常有往來。
小桃大哥今年二十五歲，姓陳名德富，以前，在蘇州錢莊學(xué)生意，婚后生了兩個女兒，家境平平。后小桃去了北京，大哥不久也到北京謀生，好互相有個照應(yīng)。經(jīng)小桃朋友介紹，大哥在匯通錢莊北京總號謀了個賬房的差使，一家四口在北京與人合租了一個四合院住了下來，日子倒還過得去。
三天前，他大哥陳德富出事了，因受賄罪、貪污罪收監(jiān)在押。陳德富在錢莊因職務(wù)之便，擅自借貸給廣東珠寶商人三萬兩白銀，三萬兩白銀開具成六張見票即付的銀票，交付給廣東商人，從中收受了對方三千兩銀子的好處費。他以為珠寶商人是用來做生意周轉(zhuǎn)的，豈料廣東珠寶商人取走匯票后，一夜之間便人間蒸發(fā)，攜款潛逃了。兩月后，匯通錢莊在半年度資金盤點中，發(fā)現(xiàn)了蹊蹺，陳德富擅自挪用三萬兩紋銀案東窗事發(fā)，匯通錢莊北京總號掌柜的大怒，一紙訴狀，將陳德富以貪污罪、受賄罪、挪用公款罪告上京城府尹衙門，如今，陳德富已身陷囹圄，惶惶不可終日。家中妻兒，終日以淚洗面，不知如何是好。
聽到此處，紹興師爺混濁褐色的瞳仁里閃現(xiàn)出一抹興奮的神色，他道：“有門兒了。”
瘦猴不知內(nèi)情，問：“陳德富與本案無關(guān)啊，師爺。”
郎七這時也醒了，伸個懶腰，道：“師爺說有關(guān)就有關(guān)，瘦猴，這你就不懂了，師爺咋說咱咋干唄。”
瘦猴白了郎七一眼，道：“也是。”
紹興師爺?shù)溃骸巴砩@就去和喬總捕頭合計一下，你倆馬上去備馬車，咱們要去一趟北京府的大牢，見一見這個陳德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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