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師站定中間位置，壓壓手示意大家坐下。
“同學(xué)們，我是你們班的代課老師，我姓趙，單名一個琪字。你們叫我琪姐就行啦！”
學(xué)生報以掌聲，比起杜靈犀的溫柔，趙琪要潑辣許多，哈哈大笑幾聲后擺擺手說，“不敢不敢，這還沒說什么呢就鼓掌，留著點勁兒，不然以后該鼓掌的時候可沒力氣了。”
同學(xué)們跟著笑起來，這個老師大家更喜歡。
歡笑過后，趙琪稍嚴(yán)肅一些，說，“咱這個班呢，主要是花衫，老生，花旦，嗯…雖然你們行當(dāng)不同，但并不影響一起上有些課。當(dāng)初排班呢，學(xué)校是覺得你們這樣穿插著能更好的交流，除了自己的行當(dāng)，也能更多的認(rèn)識別的行當(dāng)。不至于以后進(jìn)了社會，只識自己，不曉他人。你們的課表除了公共課是在一起之外，專業(yè)訓(xùn)練是分開的。在這提醒大家千萬不要記錯，耽誤了課程，會影響你們期末成績�！�
說到此處趙琪頓了頓，似是在尋誰，片刻后又繼續(xù)說，“今天呢，主要是想先看看同學(xué)們的底子如何，咱們學(xué)校不比戲曲學(xué)院那么嚴(yán)謹(jǐn)，你們當(dāng)中有那么一部分同學(xué)是以推薦形式入校的，所以水平參差不齊。當(dāng)然，你們也不必要緊張，時間還很富裕，只要抓緊機(jī)會努力提升，走出這間學(xué)校的時候就一定會是更好的自己，好嗎？”
“好…”學(xué)生們回答，聲音不齊，但響亮。
……
按照各自行當(dāng)，大家分成三波，這才看出來，花旦的數(shù)量略勝。
一個班40多個人，不算多，但是一人唱一段也確實需要不少時間。老師說今天先選10個人，花旦人數(shù)多，出4人，其他兩組各3人。
安排好后，大家圍成一圈，花衫組先開始。
同學(xué)們推推搡搡都不想做打頭人，趙琪看向任真，暗示她。
“老師，我先來吧…”任真起身。
“好，那就任真先來�！�
同學(xué)們抬頭看她，用嘴型表示感謝，她笑應(yīng)。
去到電腦前，任真掏出優(yōu)盤插上去，很快翻找出要唱的選段，告知老師后自己先去到圈中做準(zhǔn)備。
站定，她沖老師點頭。
虞姬是花衫中的代表人物，任真選擇了《霸王別姬》的唱段。
弦樂聲起，任真邁起蓮步，不緊不慢，一招一式都做得到位。趙琪站在電腦后，不斷點頭。
“看～大王～在帳中和衣睡穩(wěn)……”
“好！”趙琪帶頭叫好，同學(xué)們跟著一聲接一聲的叫。
當(dāng)然，除了叫好聲外，低聲的議論也不在少數(shù)。
“果然不一樣，京劇世家的后代唱戲就是比咱們穩(wěn)。”
“她也太穩(wěn)當(dāng)了吧？這哪里像我們這個年齡唱的�！�
“她還用來學(xué)校學(xué)習(xí)？這水平當(dāng)我們老師都綽綽有余了吧？”
“聽說她不是悅欣園親生的，但悅欣園貌似對她特別好。”
“那她還真的是撿到寶了，悅欣園誒，我都能叫聲祖宗了�！�
整個大廳樂聲縈繞，任真兩耳聞不見身邊事，仔細(xì)著手上的活兒。呂叢不在，她輕松的不得了。
廳外，少年一身運動裝，疾步行走。廳內(nèi)，陣陣叫好聲此起彼伏。
“輕移步走上前荒郊站定～猛抬頭見…”
任真隨著戲文做動作，一抬頭正撞見門口剛站穩(wěn)腳的的呂叢，隨頭一并抬起的一雙蘭花指，也正端端的指向他。
兩人四目相對，微怔。
任真立刻調(diào)整視線，穩(wěn)穩(wěn)地接著唱下去。呂叢面色平穩(wěn)，微微蹙眉，避開她的目光看向趙琪。
趙琪趁大家不注意橫呂叢一眼，做了個進(jìn)來的嘴形。
他頷首，略微附身快步往里走，可還是把大家的目光吸引過去。女同學(xué)多半又犯起了花癡病，看著呂叢將任真拋置腦后。
待他坐下后，任真也還只差一句，她左右不肯看他，好好的心情因為他的闖入瞬間跌入谷底。
呂叢同樣目光閃躲，不知是不愿看，還是不敢看。
最后一句唱罷，任真做了個完美的ending動作。
叫好聲再起，她這才勉強(qiáng)把心情拉回來一些。
任真轉(zhuǎn)圈鞠躬，少年輕哼一聲。
“好，唱的非常好，氣息穩(wěn)定，動作漂亮。值得表揚。”趙琪很正常的表揚一番，將優(yōu)盤遞還給她后接著說，“下一個，老生組，誰先來。”
任真坐回原位，周遭同學(xué)都沖她豎拇指，她含羞一笑感謝大家。
呂叢就坐在她斜后方，心下懷疑自己是不是瞎了，瘋婆子竟也有害羞的時候？！
她掃見他奇怪的表情，沒搭理，全當(dāng)沒看見。
……
“老生組，快點，不要耽誤時間！”趙琪終于展現(xiàn)出她兇悍的一面，敲敲桌子聲音大了些。
這一嗓子，嚇得學(xué)生更不敢主動上前。
趙琪嘆氣，眼珠一轉(zhuǎn)，指向呂叢，“呂叢，你來！你遲到了，就第一個上�！�
呂叢瞳孔微漲，遲疑片刻后還是站了起來。
“唱哪段？”趙琪問。
“《秦瓊賣馬》”他利落回答，掏出優(yōu)盤給趙琪。
“站立店中用目灑？”
“嗯。”
“電腦有，不用優(yōu)盤�！�
他收起優(yōu)盤，去到圈內(nèi)，一個不小心又撞上任真一雙靈眸。
他避開，她也避開，像兩個倔強(qiáng)的孩子在賭氣一般。
弦樂聲再起，呂叢起勢，唱，“站立店中啊～用目灑～”
他一開口，便是滿堂彩，任真也不由得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呂叢的唱腔穿透力極強(qiáng)，干凈利索又高亢嘹亮。要不是他這個人人品不咋地，她還真想交這個朋友。
他越唱越有勁兒，突然一斜身子轉(zhuǎn)向任真，唱，“罵一聲賊子真膽大，殺人放火海走天涯，今日相逢在潞洲天堂下……”
周圍都是叫好聲，任真卻想揍扁他，她似看見對方微微勾起的嘴角，正嘲笑著自己有氣不能發(fā)的落魄樣子。
他變本加厲，往前走了一步，離她更近一些，繼續(xù)唱，“定要將他鎖拿到公衙，板子打夾棍夾，看他犯法不犯法…”
任真直勾勾地盯著那雙滿是譏諷的眼睛，翻了一個巨大的白眼。
他唱罷，心里一陣暗爽，在叫好聲中囂張的回到自己位置上坐好。
“好，不錯不錯，同樣值得表揚。”趙琪終于恢復(fù)笑臉。
兩個人算是開了好頭，慢慢的同學(xué)們不在躲閃，一個接一個的去到圈中。趙琪說的對，一開口便知道水平到哪里。
唱得好的一樣獲得滿堂彩，唱的一般的大家最多叫兩聲給個面子，若是遇見完全不能忍受的，一陣陣倒好聲便被觀眾毫不吝嗇的甩進(jìn)圈中。
呂叢從頭到尾情緒起伏不算大，只是遇見唱的特別好的會叫上兩嗓子，其余的時間基本都保持著沉默。
任真偶爾忘記了，回過頭笑看其他同學(xué)時，會與他發(fā)生一瞬間的視線交織，然后立刻無笑轉(zhuǎn)回身。
很快，十個人唱畢，趙琪走去圈中，一副仍很享受的表情，同學(xué)們呵呵笑起來。
“哎呀～太享受了，看你們年輕人這樣喜歡京劇，老師特別的欣慰，你們是未來的希望，是祖國的希望，是京劇的希望！唱得好的同學(xué)呢，不能驕傲，繼續(xù)努力，唱得不理想的同學(xué)呢，也不要灰心，好好加油，努力提升。老師相信你們，一定會在未來的某一天，登上屬于自己的舞臺的。”
趙琪講完，教室里鴉雀無聲，一雙雙求賢若渴的眼睛盯著她，等著她繼續(xù)開口。
“講完了�！彼�。
掌聲瞬間響起，她滿意笑笑。
時間還充足，趙琪零時起意，決定讓大家自由組合商量一下，搭上一段戲，這個不免強(qiáng)，就當(dāng)交流。
有了剛才的鋪墊，同學(xué)們這會兒都顯得很放松，趙琪一說完，大家便三兩開始商量。
……
環(huán)視教室一周，見氣氛尚好，趙琪再次來了新點子。
“那個�！彼驍啻蠹遥安缓靡馑迹蠋熛却驍嘁幌�，呂叢，任真，你們倆商量一下，一會兒來一段。”
好聲震耳欲聾，任真腦袋嗡的一下，跟呂叢搭戲？！會不會中途出個人命什么的？她會殺了他吧？！
會！
“好。”呂叢這次完全沒有猶豫。
任真耷拉著的腦袋霎時間抬起轉(zhuǎn)向他，滿眼威脅，他不理，往她身邊湊湊。
“想唱哪一段？我奉陪。”他語氣狂拽。
“唱你個頭！”任真低聲罵道。
“沒有這段。”他淡定回復(fù)。
“你！”
“你不想唱？”他逼近，氣勢壓人。
“誰想要跟你唱��！”她反抗。
“那好�！彼齑饝�(yīng)，然后舉起一只胳膊，喊道，“老師�！�
趙琪目光投向他這邊，抬抬下巴讓他講。
任真咬住下唇，眨眼間兩只手攥住他另一只撐著地的胳膊，狠狠咬出，“我唱”。
呂叢抿嘴，嘴角劃出淺淺弧度，沖趙琪又?jǐn)[了擺手說，“沒事了老師，我們還是自己先商量一下�！�
趙琪點頭，沒在管他們。
“我的肩膀靠著舒服嗎？”呂叢垂眸，任真還死死抓著自己，腦袋也不知何時頂了上來。
任真一把甩開來，咳咳兩聲，“《武家坡》”
“什么？”她答非所問，他沒聽清。
“我說，唱《武家坡》！”她一字一句慢慢道。
“不唱！”呂叢拒絕，他一想她就憋著壞。
“你不唱？”她反問，然后學(xué)著他慢慢抬起胳膊。
他一把按住，“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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