亥時,弋桑的街市依舊繁華,遠離鬧市區的小巷中寂靜無聲。月亮攀上民居的屋脊,冷冽的夜光映在墻縫間的青苔,水滴順著青瓦滴,落在屋檐下的羊齒蕨上,又順著草莖滾落,庭院中中回蕩著水珠砸在青石板上的聲音。老人點起一盞昏暗的蠟燭,在桌子上擺上一張棋盤,照著棋譜和自己對弈。小小的屋子內,一柄一人高的石劍靠在角落。
“你今天怎么會找到我這里來?”老人自顧自地下著棋,突然開口說道。
話音剛落,“吱呀”一聲,房門被一只穿戴著鎧甲的手臂推開。來者走進來,坐在桌前,直接拾起一枚黑子,下在棋盤上:“我怕你一個人下棋太無趣!
老人抬起頭來,心頭一驚,道:“你這是?”
無魔爪拍了拍似是碎肉拼成的臉,曦冷笑道:“當年的小傷,不礙事。我今天來,想問你一個問題!
“你說。”
“有一個女孩,在村莊中被一群歹徒追殺。女孩偷偷地跑出了村莊,而歹徒已經發現,馬上就要追出來把她殺掉。村莊中有一條河,此刻你正站在河流上游的水壩上注視著一切。這時是雨季,只要你將水壩炸開,河水就會暴漲,將村莊連同其中的歹徒一同沖走,女孩就能得救。不過,村中無辜的村民將會殉葬。你,救還是不救?”
“不救!
“你就眼睜睜地看著女孩死去嗎?”
“可我不能犧牲其他無辜的生命!
“真是正義凜然。如果那個女孩是你的愛人呢?”
“如果可以,我愿意犧牲自己來救她,但我不能犧牲別人!
“如果,你和那個女孩沒有任何關系,而那個女孩的愛人正準備炸掉水壩。你站在遠處,手里有一張弓和一支毒箭,你會阻止他,也就是殺死他嗎?”
“會。”
“如果那個女孩是你的女兒呢?你還會殺死那個愛你女兒的人嗎?”
“為什么問我這些?”一滴冷汗從單承崆的額頭上滲出。
“你會嗎?”曦步步緊逼,那丑陋的面龐如同地府小鬼。
“······會!眴纬嗅瞧D難地答道。
“真是了不起。”曦冷笑著,“你為了那些毫不相干的人,寧愿殺死你的女兒是嗎?”
“我沒有殺死她!
“你只是沒有親手殺死她而已,別談什么虛偽的正義。你本可以救她,可你沒有,那么你和兇手有什么區別?你甚至殺死了救她的人,你就是要讓她死!我知道你想說什么,村民是無辜的,這樣對他們不公平。難道那女孩不是無辜的嗎?這樣對她公平嗎?這樣對那個去救你女兒的人公平嗎?你只要什么都不做,他們就都能活下去,他們本該活下去!
曦突然激動起來,一掌拍在桌子上,“如果沒有你,她就能活!”
“什么意思?”
“沒什么意思。那件事以后,我一直想找你聊聊而已。”曦平靜了一下,又落一子。
“那件事嗎?我確實有責任。我竟然沒有察覺到你愛人的氣息,不服老不行啊!
“你如果安心養老,這件事本和你無關。我是魅部上使,我比你清楚帝國黑夜的黑暗,誰也不知道一夜過后會死多少人。各種各樣的人為了活命在廝殺,他們不殺別人,就會有別人來殺他。每個人都是無辜的,每個人都是雙手沾滿鮮血的。要么都有罪,要么都無罪,這正義該怎么界定呢?你非要當什么守護者,你怎么守護?你會成為所有人的絆腳石,因為你守護的人就是兇手!
“黑夜看起來是無法打破的,但如果每個人都甘心在黑暗中沉淪,那么黎明永遠不會到來。”
“可惜沒有酒,不然我該敬你一杯。不過你放心,你還不老。你知道你那頭為什么沒察覺到她的氣息嗎?”
“為什么。”
“因為,當時在那里的,確實不是人!
“什么?”
“可惜啊,真可惜。你這里沒有酒,聽故事怎么能沒有酒呢?你知不知道魂傀技?就是那種能將人的靈魂附到傀儡上的秘技。傀儡和主人完全一樣,可以說,當靈魂聯入傀儡體內的時候,傀儡就是主人本人,只是主人可以隨時將靈魂抽回罷了。”
“你是說,那個舞女······”
“她叫凌楚怡。”
“你是說,和你在一起的凌楚怡,一直是傀儡!
“這種魂傀技基本上已經失傳了,唯一有所保留的地方,就是夕陵的單氏皇族。弋桑西南部有一座和魅塔造型類似的塔,戒備森嚴,任何人沒有皇帝的手諭都不能靠近。那里應該就是囚禁傀儡的主人的地方。他們被囚禁在塔中,操控著外界的傀儡執行絕密任務。他們受到死亡的威脅,即便任務完成,恐怕也只能是死路一條,因為只有死人不會泄露秘密。他們的數量應該不會很多,凌楚怡就是其中一個,她的任務是接近我,讓我和吳氏宗族反目。但后來我帶著她逃走了。單懷殛和鶻,他們想要斬草除根,于是暫時留了她一命,為了找到我!
“你怎么知道的?”
“你看看我的臉,這么重的傷本該要我的命,一個醫生救了我,他還看出了凌楚怡是個魂傀。那時我的大腦一片空白,原來我身邊的姑娘一直想害我。我本應該恨她,但每當我想到凌楚怡正被關押在一個地方等死,我就狠不下心來,尤其是我知道她是被脅迫的,我更沒有辦法去恨她;昕嫉姆秶怯邢薜,不能超出弋桑城,否則傀儡就會失去控制,看起來就像昏迷一樣。我當時的位置已經超出了范圍,我知道我必須立刻帶她回去,否則他們失去了耐心就會殺了她。我回去后第一件事就是假裝不知情,加入魅部,證明自己還有利用價值,這樣她才能活下去!
“沒想到,原來你······可是你能撐多久呢?魅部是個什么地方?你的利用價值能維持多久?”
“我在蜃樓王面前發過誓,我會讓她活下去,我要救她出來。我的計劃已經差不多了,現在我需要你幫我一個忙?”
“什么?”
“我需要你去死!标貜膽阎腥〕龉砻婢撸瑤г谀樕。
單承崆眉頭一皺,右手虛抓,角落里的石劍立刻飛到手中,道:“這才是你的目的是嗎?你也不用這么小看我吧?”
“他沒有小看你。恰恰相反,他知道不是你的對手,所以找來了我!
一道宛如鐵石碰撞的聲音從門外響起,窮英扛著三叉戟推門而入。他太高大了,以至于進門時要半彎著腰。
見到窮英,單承崆的瞳孔驟縮。
“剛剛談話時,我暗中在屋子里布下了一層陰影結界,防止動靜太大被外人察覺;蛟S是你太專注故事了,也可能是被之前的問題困惑,你并沒有發現!标卣酒鹕韥,“再見了,圣人!
“呵呵。”單承崆苦笑著,“活了這么久,死也不虧。不過,想要我的命,你們要拿出實力來。關于你之前問我的問題,忘了告訴你,雖然我不會那么做,但我理解那么做的人!
“謝謝。”曦的指骨發出可怕的聲響,黑影在身邊環繞。
“敬你!备F英手持三叉戟。
子時之前,應雁書從宮城離開,選了一條僻靜無人的路線,準備離開弋桑。月光冷冽,小巷很潮濕,墻壁上生著厚厚的青苔,水滴從屋檐滴落在自己的肩膀上,路旁的羊齒蕨上滿是水珠,弄濕了自己的褲腿。
今夜的弋桑,很寧靜。
正當應雁書路過一處民居時,他隱約聞到了一股味道,似乎,是混著潮氣的血腥味。他停下腳步,望向身旁的木門。突然,眼前的木門似乎變成了一只怪獸的巨口,沖著他咬來。這種感覺很奇怪,應雁書瞬間覺得無比恐懼,想逃開,卻邁不動步子。瞳孔縮的像針尖,豆大的冷汗從臉上滑下。一只金屬手臂從木門中破出,掐住應雁書的脖子,提到半空。襲擊者的速度很快,但在應雁書的眼里,這一切都很清晰,死神的手掌慢慢來到面前,自己動都不敢動。
窒息的感覺模糊了應雁書的雙眼,他徒勞地掙扎著,無力抗拒死亡。
突然,金屬手掌一松,應雁書落在地上,大口地喘著粗氣。來不及逃跑,木門像怪獸張開巨口一樣,又一只金屬手臂伸出來,將他拖進庭院。應雁書眼冒金星,窒息的感覺還未散去,既看不清人,又說不出話。
“真的是他,這事交給我了,你走吧。別忘了我說的話!
“手腳干凈點,繼峰城的事,找個合適的替死鬼。”
應雁書耳邊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他強行打起精神,視線逐漸清晰,眼見一個鐵人離開了庭院,回頭一看,自己倒在曦的懷中。
“上,上使!”應雁書趕忙爬起身來。
“你這家伙,跑到這里來做什么?”
“我、我······”
“算了,這次撿了一條命,算你走運!
“謝上使,剛才,那是什么?”
“窮英!
“窮英!可是,為什么我動不了?”
“那是窮英的殺氣。怎么樣,感覺到最強者的威壓了嗎?”
“好可怕。只是,窮英為什么會在弋桑!睉銜挠杏嗉,嗅了嗅空氣中淡淡的血腥味,“這,是任務嗎?帝國的意思?”
“這是我的意思。你當時說欠我的人情,還記得嗎?”
“當然,上使你有需要,我應雁書絕不提半個不字。”
“那好,既然你現在來了,也省得我以后去找你。先聽我講一個故事······”
“這!我該怎么做?”
“我要你在那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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