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黑蓑笠
第十三回
黑蓑笠慢慢舉起左手，具有金屬般堅硬質感的五根手指握成拳頭，讓伯萊充分體驗死亡逐漸降臨的恐怖，一字一頓地宣布道：“罪——人——得——死！”
狡猾的伯萊在年輕時常因欠債而被追打，所以懂得避開要害不被打到，忍耐著等待時機。他趁剛才滿地打滾時，悄悄拾了一把掉在地上的餐刀藏到袖管里。
如今離得黑蓑笠如此之近，正是機會。于是，他拼足余勁，雙手握住餐刀狠狠地刺在了那張沒有五官的黑臉上。
“啊！”見此變故的安妮貝爾大驚失色，尖叫起來。
臉上被劃了一刀后，黑蓑笠顯出痛苦的樣子，甩手把伯萊像扔垃圾一樣拋出去，使他重重地撞在碗櫥上。
伯萊背脊劇痛，跌摔落地，忙著去看黑蓑笠，只見它用手捂住仍插著餐刀的臉。趁此良機，伯萊慌忙奔出屋子，一邊大叫著救命，一邊丟魂似地逃跑了。
安妮貝爾走上幾步，竟對不死族“黑蓑笠”關心起來，“你沒事吧？要緊嗎？”
“罪人——死！”黑蓑笠怪叫著，用力推開安妮貝爾。
安妮貝爾被推得坐倒在地上，屁股摔得好痛。她抬頭一看那黑蓑笠，立即驚怖地環抱雙肩直向后躲，離得遠遠的。
因為黑蓑笠幫她報復出氣，毆打了伯萊，使她一時忘記了面前這個黑笠帽黑蓑衣的根本就不是人，而是從死亡、怨恨、憤怒中產生的不死族。
罩在黑蓑笠臉孔外的那層黑色被伯萊剛才的那一刀割破了，從漆黑裂口里露出的則是一副沒有五官的青灰色骷髏——暗沉而又可怕。
那把餐刀正卡在黑蓑笠下顎的牙齒間。它臉上那兩個空空的黑眼洞中好似擠滿許多蠕動著的東西，混沌得格外惡心，使人不愿也不敢去注視。
黑蓑笠對安妮貝爾視而不見，就像她并不存在似地邁步走到屋外，追逐伯萊的足跡而去。驚惶失措的少女緩了良久之后也追著雪地上的腳印去了，她要親眼目睹那個混帳臭無賴的下場。
安妮貝爾跨著又急又大的步子，勉強才能跟上前方行走迅速的黑蓑笠。更前面，是拼命逃亡的伯萊。
伯萊沿路叫喊著救命，可是任憑他再怎么大聲，都沒有一個鄉親和鎮民肯打開家門接納他進去避難，更沒人出手相助，反而有些原本虛掩著的門窗還緊緊地關牢了。
試著去拍打一些人家的門，卻沒人理睬伯萊。一時間，整個小鎮好像成了一座空城。
伯萊越跑越慢，渾身被毆打的傷痛、四周嚴寒酷冷的氣候，還有他發覺到自己竟沒有半個真心朋友的無助，都使他愈發感到死亡臨近的孤單與恐怖。
安妮貝爾遠遠看見伯萊拖著灌了鉛一樣的沉重雙腳，拐彎跑到橫穿鎮子的小河旁。她緊隨著黑蓑笠的步調追過去。
伯萊順著沿河小道的石護欄來到一座石橋前。瞧他那狼狽相，可以知道他實在是不愿再跑了，但又不想死，更沒有對抗死亡的求生手段，只是盲目地掙扎著。
忽然，伯萊一下子坐倒在雪地上，慌亂地向后爬動，弄得地上的積雪全都拋了起來。
安妮貝爾正感到奇怪，卻發現伯萊所面對著的石橋上，大雪紛飛的無聲處，竟不知何時多出來一個攔住去路的幽暗身影，嚇得伯萊失足跌在雪地中滾爬。
站在石橋昏暗街燈下的那個身影披著很長的暗質斗篷。風帽的帽檐將那人的臉全都隱在陰影里。細雪在夜幕上輕盈，影影綽綽搖曳著的燈光為暗色斗篷打上深淺不同的層次。光線一晃，幽暗也好似活了。
那抹魅影的主人應該是位風姿綽約的年輕女子，玄影暗亮間的斗篷下，浮現出的身體線條分明證實了這一點。那標致身材的每一處細節仿佛全是由玲瓏窈窕的誘人曲線經完美比例勾勒而成。
她的曼妙使得暗色的斗篷好似絲綢，搖曳的燈影好似絹紗，連同飛揚散落的白雪也好似綿絨。一切都因為她而不再像是真實的風景，更像是一副悠久唯美的繪卷——屬于幽冥的繪卷。
“呵嘿嘿！你這臭小子，可以不用跑了。”
從橋上的魅影那兒傳來話語，卻并非年輕女子的嗓音，而是一個鼻音濃重的老人在說話。安妮貝爾立即想起了最近傳開的關于女鬼老妖的流言，難道說的就是這家伙？
伯萊見前方有個詭異的魅影邁著輕慢的步子朝他走來，悠然得好像踏雪無痕的幽靈。身后黑蓑笠的漆黑形象也已堵在了沿河小道上。他委頓地跪趴在冰冷的雪地里，雙手抱頭，口中呢喃，“饒命！饒命！饒命！”
安妮貝爾神往地看向那美麗暗質的魅影。心里覺得那黑蓑笠是來自黑暗深淵的厲鬼，而那魅影或許是神明——從幽影異界來的女神。
“罪人——死！”
黑蓑笠怒吼著，快步沖向了抱縮在雪中的伯萊，舉拳欲打。
見此情景，披著長斗篷的魅影趕了幾步，擋在伯萊那瑟縮發抖的身前。面臨迅速襲來的不死族，魅影揮動斗篷下的右手，朝深黑色的蓑衣笠帽極快地拋射出三道白色——比白雪更深沉的白色——白骨的白色。
黑蓑笠將劃過滿天雪花飛射而來的蒼白色澤打落在雪地上。原來，那是三支白骨尖錐。
黑色不死族頃刻間就沖到了那席暗質斗篷的跟前，黑蓑衣疾速翻揚飛舞，雙腳連環踢向幽色魅影，猛烈得好像黑色旋風，卷起了滿地積雪。
那抹暗影往后方急退，避過黑蓑笠連續不斷的踢擊，飄忽的姿態依然如幽靈般輕盈巧妙。
連環踢踹的最后一腳如同黑斧頭般重重頓砸在雪地上，巨大的力量激昂出一大片雪幕。
不待那飛起的白雪回落，黑蓑笠又一腳追踢過去，將那雪白的布幕揚得更加壯闊，猶似一道白墻，遮擋住視線。卻不知那美麗身影有沒有被踢中，真為此捏起一把汗來。
紅——殷紅——勝血殷紅。全然相異于雪之潔白、夜之黝黑、影之灰暗的奪目色彩在雪墻即將散落下來的瞬間突然鮮明起來，盛放在黑、白、影中間。那是五道紅色利爪，擊破了雪的阻隔，抓向了黑蓑衣黑笠帽的不死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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