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人越把滄州的地圖記在腦子里后，就把所有的行囊一塊兒扔給葉祁，自己扛著長槍就一路策馬狂奔起來。

    雖說那酒樓的伙計說從這邊趕往浯京城外要一天半的時間，但只要馬夠快、他又對自己夠狠，一天也足夠了吧。

    葉祁被聞人越這陣仗弄得摸不著頭腦，一邊嚷嚷著讓聞人越慢點等等他，一邊把聞人越留在原地的那些東西用長繩在馬身上綁好。發現聞人越早就駕著馬跑得沒影了，也連忙拿鞭子一甩馬屁股追了上去。

    這一路上，聞人越也不知撞倒了多少個人，但他也沒空道歉或是下馬查看被他撞倒的人的情況，只有葉祁在他屁股后頭給他善后。

    除了中途聞人越停下來讓馬休息了會兒，吃了點飼料，他就沒有離開過馬背。要不是馬是會被累死的，聞人越可能一刻都不會停。

    在聞人越這種發了瘋似的追趕下，終于在第二天天亮前抵達了浯京城外。看著浯京高高的城墻，盡管聞人越的眼睛因為過度勞累而布滿了血絲，但總算是比他趕路時不要命的姿態看起來要放松一點。

    聞人越到底是富貴出身，就算這半年經歷了不少事情，但體力還是不如一直在道上混的葉祁。所以葉祁相比聞人越，盡管看起來也很疲憊，但狀態要比聞人越好些。

    哪怕他們現在是在滄州最繁華的地方，一道道圍墻后是堆得比屋子還高的貨物，但商隊的馬都還在睡夢中，更遑論是人了。

    那些酒樓啊、客棧啊、商鋪啊，一家家都緊閉著店門，人們都還在沉睡中。

    葉祁比聞人越體力好是沒錯，但他不愿意像聞人越一樣作踐自己的身體。所以在聞人越牽著馬要去街道上看一看的，葉祁就找了家看起來簡陋些的酒樓，坐在門口的臺階上休息。

    這個時候的城門是緊閉著的，聞人越推斷浯京城的城門晚上也是不打開的，那么算算時間，顧越現在應該就在這附近的哪家客棧里。

    但劫走顧越的人身份尚不明，聞人越還不敢輕舉妄動。他又不可能一家家酒樓、客棧去查看，現在能找到顧越的最好辦法，就是蹲在浯京城城門外從要進京的人中排除。

    聞人越突然覺得自己拼死拼活趕了一天一夜的路實在有些不值得，要是他早知道夜晚城門是關著的，他一定不會這樣連夜趕路。

    大概是因為失去了為了找到顧越的那種緊張感，聞人越一下子覺得全身的力氣都沒有了。

    于是原路返回找到已經坐在一家酒樓外打鼾的葉祁身邊，拍了拍馬屁股讓這匹跟著他受罪的馬跪坐下休息，然后自己也靠在馬鞍上休息。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葉祁的鼾聲太響，還是他聞人越仍然陷在那種焦慮的情緒中，哪怕時候尚早、天也沒亮，又或者是因為馬鞍太粗糙靠著不舒服，聞人越休息得并不舒服。

    他是不太做夢的人，就算做了夢第二日醒來時也忘了，但這回，在睡得極淺的狀態下聞人越做夢了——

    他夢到自己一身是血、奄奄一息，顧越抱著他，就像那個時候在懸崖邊上一樣。但與那次在懸崖邊上不同的是，他們是被人團團圍住的，連退路都沒有一條，甚至是連想要在被敵人殺害之前自己了解生命的懸崖都沒有。

    他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但他只記得當時那個拿劍指著他的人說，只要顧越把他交出，顧越就可以保全性命。

    而他就像任人宰割的魚肉，只能躺在顧越的膝蓋上，視線被鮮血模糊。他什么都看不見了，只能哀求顧越救救自己。

    顧越緊緊地握住他的手，好像在隱忍什么，又好像在做什么需要狠下心來才能做的決定。

    周遭的人的臉都是模糊的，唯有顧越那張溫潤的臉龐隔著血色越來越清晰。

    他哆嗦著嘴唇發不出一點聲音，只能在心里祈禱顧越救救他、不要把他交出去、交給那些不知道是誰派來的劊子手。

    顧越最后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嘴唇動了動——

    “啊！”

    聞人越活生生地被自己的噩夢嚇醒了，他摸了把自己的額頭，那上面布滿了冷汗。

    葉祁也被聞人越的驚叫聲嚇了一條，用手背搓了搓眼睛：“干什么，覺都不讓人好好睡。”

    因為噩夢而渾身接近虛脫的男人緊握住放在手邊的長槍，仰頭看看開始泛白的天空。那個夢太過清晰、又太過真實，就好像是曾經發生過的事、或者是未來即將發生的事情。

    聞人越深呼吸了幾口，好讓自己冷靜下來。他告訴自己，這只是一個夢。他是假的聞人越，就算真的到了那個境地，該被處決的也是顧越，而不是他。

    他們兩個現在是相依相存的，絕沒有一個人生一個人死的道理。

    顧越在他身邊雖然只有半年，但是經過那次墜崖事件，他們之間的情誼，已經不是那半年的時光可以衡量的。顧越沒有在懸崖邊拋下他。未來也不可能在戰場上把沒有反抗之力的他交給劊子手。

    這樣安慰過自己了，聞人越的心情稍微平靜了點，然后把因為靠在馬背上休息而起褶子的衣服拉拉挺，用微啞的聲音對葉祁說：“天快亮了，別睡在人家門口了，我們可以去找顧越了。”

    “找顧越？我跟著你奔波了一天一夜了，也沒搞明白你到底想做什么。”葉祁嘟囔著起身，“早知道你們的行程這么麻煩，當時我就應該留在商隊，找個力氣活養活自己也比給你們當免費的跟班要好。”

    顧越失蹤，聞人越心情本就不好，碰上個葉祁這樣四肢發達頭腦簡單的，更覺得自己的一腔煩悶無處抒發：“你要是想走，現在就可以走，我沒有留你。”

    不過葉祁也就嘴上說說，沒有顧越，那個商隊的頭領大概也不會把他留下。沒有他們二人，他估計早就被那堆土匪用大刀砍死了，才不會給他機會在這兒抱怨。

    雖然累是累了點，但這一路聞人越也沒虧待他，他以前獨居的時候，可沒有像跟著聞人越這樣想吃什么就吃什么。肚子填飽了，葉祁對聞人越的不滿也沒那么多了。

    但葉祁嘴上還是不饒人：“顧越說了要報恩的，我要是現在就走，那多虧啊。等找到顧越再說吧。”

    聞人越白了葉祁一眼，說了聲“隨你”就牽著馬往城門的方向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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