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城門往外十里,亂葬崗。
一匹駿馬驟停,華服青年一躍而下,抬手往四周打下暗號。
沿途跟來的十名暗衛立刻隱藏四周,等待下一步消息。
兩聲清脆掌聲在墳地蕩漾起,驚的黃皮子四處亂竄。
未多時,一處墳頭塌陷出一個黑洞。
一個漢子探頭出來,瞧見“王三”孤身一人而來,立刻恭敬上前,轉頭四顧,探問道:“三爺,圣女此回,該不會又扮成什么馬夫之類的出現?”
蕭定曄斂了一身殺機,似笑非笑望他一眼:“只在下一人前來。只我一人,已足夠……”
那漢子便長吁一口氣,轉身在前帶路。
經過了影影綽綽的墳道之后,夜明珠的光芒大盛。
近二十個漢子聚在洞中,神情凝重中帶著蕭瑟,望向來者。
蕭定曄的目光第一時間聚在半個腦袋的張老六身上。
“六爺?”
張老六冷冷望著他:“山爺帶了圣女何指令,說吧,老紙受的住。”
蕭定曄轉頭四顧,將眾人人數一個個數清,將長相一個個記在心里,目光方重新回到張老六的半個腦殼上:“五年前匯河決堤,淹沒近半晏北,可是你所為?”
張老六見他今日匍一露面,竟是要盤點往日功勞,面上神情漸漸溫和,點頭道:
“沒錯,原本要配合泰王奪嫡,可惜功敗垂成。匯河決堤后,連帶沖垮了多條河堤,眼瞅就能沖垮京塘河,沖到京城去,卻遇上個能治水的什么官兒,半道截了胡。”
蕭定曄一吆牙,續道:“三年前,北地雪山山崩,山體壓垮了北地近萬山民,可是你所為?”
張老六面上浮上了笑意:“沒錯,泰王原本是要趁機壓制北犁府尹阿爾汗,引入突厥人。可惜,那阿爾汗竟不是個吃閑飯的,折了兩個兒子,硬是將突厥人打了回去。”
蕭定曄腦中幾跳,恨意更加上涌,問道:“此回,那些震天雷如何才能更大的發揮作用?你三番兩回的行動都沒實現目的,此回可有信心?”
張老六哈哈一笑,拍著心口道:“山爺方心,此回震天雷要安置在滄州、廣泉府……錦州共七個州府。震天雷一炸,此七個州府先行造反,另有十四處州府會立刻響應。再過半年,老紙造出更多的震天雷,反了的州府會更多。”
蕭定曄氣急,反而降了怒火,緩緩道:“怪不得滄州、錦州等州府被封城,原以為是要捉人,卻是要布震天雷。六爺消息隱瞞的緊,竟連我都不知。”
他將所有要造反的州府問清楚,記在心中,方笑道:“此般大事,只靠現下這二十來個兄弟可夠?六爺在旁處可還有羽翼?”
張老六面上顯出些哀傷,嘆息道:
“昨兒唐突了圣女的兄弟,原本各個是好手,可惜被圣女處決。等老紙回去,只有繼續再尋人。
三爺不知,我們這一行當極為隱秘,再要尋到口風嚴、招子亮的人,可不容易。”
很好,蕭定曄的手緩緩摸上腰間,面上含笑道:“按六爺及各位兄弟的過往功勞,由在下送各位一程,夠格。”
軟劍立時出鞘。
……
潛伏在亂葬崗四周的死士靜等半晌,待一陣令人不忍聽聞的鬼哭狼嚎之后,從墳坑里緩緩行出個被鮮血浸透之人。
死士們立時一驚,不知來者究竟是敵是友,手中武器已緊緊捏在手里。
那血人一步步行出墳地,遠遠做了個手勢,死士們心下一松,立刻按照計劃上前。
一批人提著水桶,一批人拿著衣裳,另一批人已竄進墳坑將戰場檢查過,在每個死狀甚為凄慘的尸身上再補上兩刀。
待蕭定曄被沖洗去血水,換上干凈衣裳,他再做一個手勢,死士們立刻護著他上馬疾馳。
直到駛出二里地外,一位死士勒停馬兒,大白日里打出一記煙火。
渾黃帶哨聲的信號發了出去,未幾,二里地外忽的一聲炸響,揚塵立刻滾滾上天。
蕭定曄停馬望著那塵柱半晌,一夾馬腹,遽然往城里而去。
……
貓兒在城外亂葬崗被炸平不久之后,從昏睡中短暫的醒了一回。
她后背的傷處已減輕,只傷風還極重。
郎中在湯藥中加了安眠藥劑,長睡有利于病患盡快恢復。
在被丫頭們侍候服過藥、擦過藥膏、換過衣裳后,她又要陷入新的昏睡。
趁著又要睡死之前還留下的一點點清明,她睡眼惺忪的望著眼前的青年,鼻頭一番翕動,眼中一番遲疑后,方低聲問道:“可牽了旁的女子的手?”
王三一遲疑,立刻搖頭:“從沒有過。”
他是不喜歡牽人手的人。
他之前的那些女人,他在床榻上和她們熱情,在床榻下偶爾也和她們熱情。但牽手是不會的。
他是個走南闖北的人,不適合有牽絆。
她卻搖搖頭,鼻音甚重的道:“你騙人,你那日就和她牽了手。”
她又開始翻舊賬:“以前呢?那些青樓里的姐兒,那些酒樓里的舞娘……”
他立刻有了被捉J的慌張。
他此前沒想過要守貞。
圣夫和圣女,是不能圓房的。
他自從知道他是勞什子圣夫的命運后,曾起了長久的少年叛逆。
從包戲子到包姐兒,便是在外押送貨物的途中,也曾攜帶著女子困覺。
整整荒唐了四五年。
后來他的思想終于成熟了,知道身體是自己的,沒必要將腰子折騰壞,這才漸漸收了性子,慢慢著來。
現下被她這么一問,他立刻后悔了過往的那些荒唐。
他忙忙牽著她手,低聲道:“有了你,再也不會了。”
她抿嘴一笑,又咳上兩聲,翹起手指給他瞧:“真是特意為你染的丹寇,好看嗎?”
他立刻點頭:“好看。”
那些姐兒、舞娘,甚至路邊賣水的婆姨,也都常常十指丹寇,可從沒這般好看過。
那些人都是為了天下漢子而染的丹寇,只有她是為了他一人。
他心潮有些澎湃,原來中意上一個女子,是這樣的感受。
一顆心竟然裝不下,心里的喜悅隨時要滿溢出來,將他的胸腔都填滿。
于這喜悅中,他忽然有些警醒,忙忙問道:“我同你那……同他長相極相似,你能分清我同他嗎?”
她抿嘴一笑:“我怎會分不清你二人?你同他……”
她心中起了促狹之意,低聲道:“你同他,各有千秋……你英俊,他瀟灑……”
他不禁一笑,待再要和她說話,她已闔上眼,睡了過去。
蕭定曄在外為她浴血奮戰時,打死也不會想到,他的阿貍,竟然正在和旁的男子甜言蜜語。
那些話如果是對他說,他一定笑的合不攏嘴。
然而那些話是對旁人說。
如果他知道,只怕要從馬背上一頭栽下,扌包著腦袋昏死過去。
當然,他在外時,并不知道這一幕。
他縱馬進城,趁熱打鐵,一路先進了府衙。
府衙里的護衛,皆已替換成死士。
四十名死士將廣泉府衙護的固似金湯,只許進,不許出。
年已五旬的府衙大人稱病休沐,候在前廳。
蕭定曄望著這位糊涂官,冷笑一聲:
“本王記得你是三十四年前中進士,當了近十年的九品芝麻官,因為偶獲白花教造反的消息,升任七品縣令。
又因剿匪有功,連升兩級。等后來升至廣泉府府尹,雖連任至今,卻再未上升一步。你可知原因?”
府尹吃驚的望著這個與自家外甥長相十分相似的青年,官宦的敏感性,讓他先將注意力放到了“本王”二字上。
他吃吃道:“閣下是……閣下……”
蕭定曄冷冷道:“在下姓蕭,家中排行第五。”
府尹“咚”的跪地,整個后背順勢被汗打濕,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蕭定曄望著他的模樣,冷笑一聲:“府尹大人都不確認一回?”
府尹腦中抽搐幾分,方戰戰兢兢道:“下官此處……有畫像。雖寫的是捉拿匪徒,心中明白……上頭要捉拿的是,五殿下。”
蕭定曄這才指著他道:
“說你糊涂,你對捉拿本王之事,應付了事。
說你聰明,你過往數回升官,都是吃了搗毀歇腳、匪徒的甜頭,何以如今邪教將巢穴建到了你府衙之中?”
府尹全身顫抖,只覺喉中干澀,一個字都說不出來,許久方斷斷續續道:“此事乃賤內主要操辦,下官……下官只當是……只當是……”
“只當是什么?”蕭定曄的聲音恢復了冷厲:“只當是為了斂財,并非其他?莫非用迷藥控制人的神識,騙其交出全部家產,便不是邪教?”
他爆喝一聲:“本王就地罷免了你!”
府尹立刻磕頭如搗蒜,一疊聲道:“五殿下明鑒,前期所來之人,皆是滄州、錦州……等州府的官員家眷。
下官知道這幾個州府的官員原本就有些反心,是以算是黑吃黑,貪了他們的便宜,也不算他們冤枉。
后面幾日會有周遭州府的富戶被騙來。下官還未批準……”
蕭定曄吆牙道:“你既知那幾個州府的官員有反心,為何不上奏?”
府尹眼圈一紅,喊冤道:“兩月前,下官便使人要偷偷送奏陳上京,誰知到了衢州就被攔下。下官……真的沒有反心啊!”
蕭定曄靜看他半晌,冷冷道:“本王看在你大糊涂沒有的份上,暫且饒你一回。
下面你要辦兩件事。
其一,立刻向各州府富戶傳信,不需再前來。
其二,牽絆住所謂的圣女,不能讓她起疑心。”
府尹忙忙叩首。
王家內宅里,湯藥味久聚不散。
蕭定曄一馬徑直駛進二門,進了內院,從馬背上一躍而下。
他心中擔心貓兒的病情,幾步跨到客房門前,順著窗戶再次瞧見王三與貓兒十指相扣的手,心下怒火一躍萬丈,手摸向腰間,軟劍已出。
眼見王三要血濺三尺,房檐樹梢忽的幾波抖動。
數十名黑衣死士從天而降,將他圍在中央。
王三聽見動靜,起身踱去窗前,望著被阻攔在外的蕭定曄,面上緩緩浮上笑意:“她說,她中意的是我。”
順著窗戶飛出一個包袱皮,滾落到蕭定曄腳邊。
王三冷冷道:“慢走,不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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