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陽猶豫了片刻，便踩著腳踏，追上沈薇亞，將人攔住。

    “薇亞，有些話我想和你談一談。”向陽的拳頭抵著嘴唇，咳了一聲，表情十分不自然。

    沈薇亞冷著臉，嘴角逸出的一絲笑意很快就被掩藏起來，“有什么話就快說，我還要趕公交車。”

    早起時，向陽打過一番腹稿，現在面對沈薇亞卻一點都派不上用場，只能實話實說，“昨晚的事，是我不對，我向你道歉。”

    昨晚她睡不著，用電腦玩算命。其實那些算命很多都是游戲性質，但她還是很虔誠地想求一求，想知道她和向陽在經歷過接吻后會不會有不同的關系。

    再加上他現在也和蘇小暖分了手。

    第一次是下簽，上面寫著“竹籃打水一場空”。

    那一刻沈薇亞感覺一陣涼意從她腳底爬上她的全身。

    她告訴自己，這個只是游戲，當不得真。當她重新又抽了一簽時，同樣的問題得到的卻是一支上上簽，“天作之合”。

    沈薇亞這才安定下來。雖然這簽也有可能不靈驗。

    測完她和向陽的，沈薇亞想證明這個算命游戲到底靠不靠譜，居然鬼使神差地給向陽和蘇小暖算了一卦。

    她倒要看看已經分手的兩人會有什么樣的卦象。

    “有緣千里來相會”。也是一支上上簽。

    沈薇亞覺得這個游戲到底是什么人開發的，這么不靠譜，還敢出來給人算命，說準確率高達95%。

    她剛剛算的兩卦都是前后自相矛盾的，哪一個是真的？

    她不服，又點了一卦。

    “破鏡重圓”。

    沒有再猶豫，沈薇亞重新點了一遍，屏幕上的簽筒上下擺動，過了幾秒顯示出一支簽，是一支下下簽，簽面寫著“勞燕分飛”。

    這才對嘛。

    想起這個，沈薇亞的視線終于轉移到向陽的臉上，眼神哀傷，“向陽，昨晚那個是我的初吻……”

    向陽驚慌地垂下眼簾，錯開和她的視線交匯。

    “昨晚你難受得一直叫喚，怎么叫你你都不醒，我著急，什么都幫不了你，只能打了一盆水想給你擦擦額頭，降降溫。誰知道你突然就……”

    后面的話沈薇亞沒有再說下去，但后面的事兩人都心知肚明。

    寒冷的晨風中兩人沉默沒有多久，向陽便打破了沉默，“昨晚我發燒了，你也知道……那時，我正在做夢，我以為你是蘇小暖……”

    沈薇亞心里一清二楚，不過她不介意，哪怕是一場誤會，她也不介意。

    沈薇亞臉上漸漸褪了血色，眼睛里波動著粼粼的光，下嘴唇被咬著，更顯得幾分楚楚可憐。

    “我知道，我又沒有死皮賴臉地要你負責什么。但是，”沈薇亞吸了一口氣，“阿陽，對我來說，那是我人生中最神圣的初吻，你不要、不要看輕了它……”

    話還沒說完，一串像斷了線的淚珠便滾了下來，讓人看了無不動容。

    他不是一個沒有擔當的人，這件事他也不是不想認帳、推卸責任，但他要怎么負責？

    “這件事我會保密，這輩子都不會跟第二個人說。”

    這句話的意思就是想告訴她，他以后絕不告訴她的男朋友？沈薇亞垂眸，眼底漫過一道譏諷又不屑的光芒。

    “昨晚我意識不清，那么做也不是我的本意。薇亞，昨晚是我的錯，”向陽低頭沉吟，“你想要我怎么賠償你，你來提，只要我能做得到，絕不有第二句話。”

    果然是會打辯論的人，一句話就把昨晚他們的接吻，她的初吻就定了性。

    是他的錯，所以這個吻也是錯的。

    “阿陽，我不要賠償，我只要我的初吻。”沈薇亞挑了挑眉，故意為難向陽，嘴角卻是露著幾分俏皮的笑，眼睛剛被淚水洗刷過，異常明亮。

    見到沈薇亞偷笑，向陽的心情才漸漸放松，“薇亞，嚴格意義上來說，那也不是你的初吻。”

    沈薇亞臉上淡淡的笑意有些僵硬。

    “以后你就會知道，真正的接吻是相愛的兩個人最美的表達方式。”

    “就像你和蘇小暖？”

    他和她……他們一共親過四次吧。每一次都能讓他刻骨銘心。他的吻，他的心，他的愛，全部毫無保留地都給了她。

    可是，每次她給他的悸動也是真的。

    所以他也不后悔這么做。

    他做的事，他付得起這個代價。

    沈薇亞的這個問題，向陽沒有正面回答，朝著他的車尾努努嘴，示意道，“上來吧，今天我載你去上學，算是賠償之一。”

    **

    失眠是一件很痛苦的事，很困很困，卻睡不著。很努力地睡覺，卻睡不著。

    以前她幾乎都是頭沾枕頭就夢了周公，現在睜眼閉眼都是向陽。

    昨晚她在那棵老榕樹下不知道哭了多長時間，只知道一個事實，那就是向陽徹底對她死心了。

    蘇小暖的頭枕在手臂上，斜著腦袋看外面灰蒙蒙的天空。

    現在是下課時間，陸韓頂著一頭不規則的頭發打著哈欠伸起懶腰，誰知哈欠打一半，看到旁邊的人的眼睛，差點沒被嚇尿。

    “你這眼睛是被人打腫的嗎？”

    第一次見面說她淤青的臉是胎記，現在看她的眼睛說是被人打的，這人除了會炒飯，還會什么？！

    蘇小暖用疼痛的眼睛竭盡全力瞪了他一眼后，臉換了個方向，朝下埋著頭。

    陸韓輕輕笑道，“怎么，還沒跟向陽好？”

    眼神不好，還沒眼力見兒。蘇小暖臉是朝下的，瞄準目標，果斷地狠狠地踩了陸韓一腳。

    “嘶！”陸韓吃痛，勾起腿躲開，“你這個歹毒的女人。”

    陸韓自然看出她的眼睛是哭過度了才會變成這樣，故意這么問也不過是想調侃她，討她開心。愿意踩他，說明事情還沒嚴重到無藥可救的地步。

    說起向陽，他想起一件很不尋常的事。

    “隔壁賣臭豆腐的老板娘，你記得嗎？”

    陸韓突然問起，蘇小暖還是趴在桌面上，不過陸韓分明看到她的耳尖微微動了一下。

    很可愛的動作，像一只小動物。他都不知道人的耳朵還能自己動。

    “也不知道那個老板娘哪根筋不對，昨天晚上不停地跟我打聽向陽，整整一晚上。”陸韓嘆出一口無奈的氣，接著說道，“你也知道我對向陽并不熟悉，可是她還是纏著我問。你要不有時間帶著人去找老板娘，免得我這個無辜的人遭殃。”

    陸韓的話，蘇小暖并不相信。在她看來，陸韓這些話都帶著夸大其詞的成分。哪里會有人問整整一晚上的？無非是制造機會，讓她找向陽，順便再和個好。

    心意她領了，但恕她不能答應。

    只是這時的蘇小暖并不知道向陽和老板娘的真正關系，怎料到陸韓說的都是實話。此時她的心思更多的是想到下一節課后的大課間。

    今天是星期一，每周一的升旗儀式都是在大課間舉行的。今天向陽要上臺做檢討。她的檢討書，上早讀課前他就托了安桐送過來。

    其實她寫了。兩份檢討書，最后她交了自己的那一份。

    他的那份，她收起來了。像那個校牌一樣，她統統都要收起來。這是他的東西。

    因為她，他這個宿中風云人物要丟人了。

    可是再怎么忐忑，時間照樣走，升旗儀式也開始了。

    其實這種感覺她不陌生，之前她也上臺做過一次檢討，也是這樣，害怕下課鈴聲響，害怕那首提示學生到操場集合的《運動員進行曲》，害怕升旗儀式結束后校長的講話。

    向陽上臺的樣子和上次在體育館開開學動員會上作為學生代表上臺演講時沒什么兩樣，一樣的淡定自若，一樣的沉著冷靜。

    連講話的嗓音也是，大方不局促，“尊敬的老師們，你們好。我是高三19班的向陽，在這里，我向全體老師和同學做一次深刻的自我檢討。因為我不成熟的思想和輕浮的行為，給老師造成了很大的麻煩，違規了學校的校紀校風，破壞了我們學校良好的學習氛圍，最后也嚴重影響了蘇小暖同學的學習，這一切都是我的過錯……”

    這人在干什么？他到底在干什么？憑什么說這一切都是他的過錯？

    距離太遠，站在人群中的蘇小暖看不真切向陽的那張臉，嘴角卻浮現著一絲弧度。

    如果將向陽介紹給蘇國安，她想她爸應該會喜歡他，莫名地她就有這樣的自信。

    她辜負了他，背叛了他們的愛情，可到最后，他還是選擇了保護她。

    蘇小暖抬頭看著天，耳邊是他低沉又有幾分嘶啞的嗓音。仿佛時間靜止在這一刻，天地間只有她和臺上站著的那個人。

    向陽學習好，但不代表著他就是一個只會讀書、聽話的好孩子、好學生。他心眼多而圓滑，2000字的檢討書，含水分的至少有1500個字，除了開頭的那幾句還聽得過去，剩下的全是漂亮但很敷衍的場面話。

    什么“必須拋開一切雜亂思緒，全心全意地投入到為高考復習備戰狀態來”，什么“感謝老師讓我認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是老師挽救了我，也是對我的未來前途負責”，什么“希望老師以后在學習上能繼續給予我幫助，時刻監督我，在剩下的高中學習生活中成績能有所提高”。

    洋洋灑灑的2000字，什么都說到了，獨獨沒有做出承諾，保證以后再不和她繼續談戀愛的承諾。

    她都聽出問題來了，蘇小暖就不信那些學校里的領導和老師會聽不出來。這是都把老師們當傻子耍了嗎？

    膽子竟大到這種程度，也就只有他了。

    好在大課間時間有限，不可能為了他一個，拖著整整幾千名的學生不放。

    他的檢討做完，升旗儀式的主持老師也隨即宣布解散。

    剛才還很整齊的一大片隊列，瞬間散亂成一盤斷了線的珠子。人群漸漸在移動，也漸漸在減少。

    不久前剛和李馨兒一架成名，提起蘇小暖，在宿中，至少在高三年段，算不得什么秘密。剛才向陽做的檢討，她也是當事人之一。混在人群中時，她莫名其妙地有一些安全感。

    現在人群散了，這道天然的保護障似乎也消失了，她只能跟著人群往回走。

    “嘶！”

    蘇小暖神情恍惚，腳怎么被人踩了也沒看見，直到腳面上傳來痛感，才去看踩她的人。

    “對不起。”是一個女生，不知道哪一個班，主動出聲道歉。

    現在操場上人來人往秩序混亂，無意中踩到或是撞到，也是常有的事。再加上她剛才也在走神，蘇小暖只能自認倒霉，認了女生的道歉。

    只不過，當她不予計較，轉身正要離去時，卻看見踩她的女生露著詭異的笑，并對她豎起了中指。

    蘇小暖瞬時目瞪口呆，反應過來后想要上前理論時，女生像一條泥鰍一樣，快步消失在人群中。

    一樣的校服，一樣的發型，一眨眼的功夫，已經找不到女生的身影了。

    蘇小暖怔愣片刻后，被氣笑了。手段夠拙劣，也夠無恥。只是她沒想到，她的報應來得這么快。安桐早就提醒過她，是她低估了向日葵。

    腳趾還有麻痹的痛感，蘇小暖索性停下腳步。她終究融不進那個人群。

    她只是感到有些委屈。一群不辨緣由的人，只憑著自己的好惡來評定一個人的對與錯，還有用這樣下作的方法來報復她。

    真正被她傷到的人，剛才還想方設法保護她，沒有被她傷害的人，卻來報復她。蘇小暖只覺得可笑。

    不去理會這團亂麻，蘇小暖回身。看到眼前的人，蘇小暖只感嘆，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走一走。”沈薇亞提議道。

    蘇小暖臉上是索然無味的表情，心里卻挑著火，一個兩個地都這么迫不及待地找上門來，是不是都當她蘇小暖那么好收拾？

    “滾開，好狗不擋道。”沈薇亞的真面目總是隱藏在她這張得體的笑容上，她搞不懂，向陽怎么會和這種人混在一起。

    沈薇亞被罵，笑得更歡了，在她看來，蘇小暖越生氣，她就越開心，“好好好，不擋道就不擋道，請吧。”

    蘇小暖不知道沈薇亞葫蘆里賣的是什么藥，微不可見地皺皺眉，便邁開了步子。只是她剛走出兩步，就聽到了沈薇亞的話。

    “昨晚我和向陽接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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