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源鄉。

    “哎呀我去，這個雨都下了三天了，還有完沒完啊……”

    高陽陽穿著雨衣，撐著傘，小臉皺成一團。

    “今年雨水確實挺多，我們運氣不好，正好趕上了。”

    張高卓撐著一把傘，和駐村的干部借了一雙拖鞋，整個腳都是黃泥，還有碎草。

    “不過還好陽陽提醒我帶雨衣和雨鞋了，倒是張哥，你這腳一整天都泡在雨水里，晚上回去記得用熱水泡泡腳�！�

    “哈哈哈，我們大男人沒這么多講究，反正明天就回去了�！�

    吳明跟在幾個人身后，沒有插話，臉色和天上的烏云一樣陰郁。

    之前知道是和簡唯一起來清源，他還挺期待的，因為簡唯漂亮，又是新來的，想著就算吃不到什么豆腐，能天天和美女待在一起也挺開心，可是沒想到半路殺出個張高卓和高陽陽，他們倆一來，自己別說能占點簡唯的便宜了，就是想單獨和簡唯聊聊天都沒機會，倒是這三人，聊得那叫一個火熱，就當自己不存在一樣。

    “我們就只有山后面的這三家還沒去了吧？”

    簡唯掏出手機，看了一眼備忘錄，“嗯嗯，就只有這三家了，要是順利的話，估計我們上午就能弄完�！�

    “行，那我們抓緊點，爭取早點弄完，坐兩點的那趟車回縣城。”

    張高卓說著，看前面的路不太好走，主動走到前面為大家開路。

    雖然下雨天走山路很不方便，不過也不是沒有好處，下雨大家干不了農活，基本都在家里，所以不會撲空。

    這三戶村民家住得遠，從鄉政府招待所，差不多要走一個小時的山路才能到。

    剛翻過山，下了好幾天的雨居然漸漸小了，樹梢上隱隱可見日光，面前層層疊嶂的山巒，如同一幅清新秀麗的山水畫。

    青山霽后云猶在，畫出東南四五峰。

    簡唯想起這首詩，深吸了一口氣，滿腹清新，視線開闊，心情都好了很多。

    前兩戶人家都還挺順利，雖然一開始都不太樂意買計生險，但是了解過后還是掏了三十塊錢。

    第三戶人家，簡唯才一進他們家的火塘，就有預感他家可能不會買計生險——

    因為太窮了。

    清源這邊的少數民族，每家都會在房子旁邊再搭一個小木房子，用來做火塘。

    火塘對這的村民來說很重要，一日三餐，冬天烤火，晚上鄉民圍在火塘旁喝酒喝茶，平時火塘上會吊著熏肉熏腸，不用刻意熏制，平時燒火的時候，火煙子就能熏。

    聽清源鄉大學生村官趙生來說，他們這邊的熏肉和熏腸算是特色，最正宗的那種，差不多要熏半年以上才好吃，咸鮮美味，有不少人專門會來買。

    這幾天跑了這么多家，簡唯已經總結出經驗來了，火塘建得好一點的人家，基本聽了介紹后都愿意買計生險，但是火塘看上去又小又破的那種，基本不愿意花這30塊錢。

    這家算是這幾天來，看到的條件最差的火塘了——

    火塘搭的很矮，簡唯和高陽陽還好，張哥一米八的個子，頭頂都能碰到火塘頂上的木板了。

    里面只有一個用黃泥圍起來的正方形小火塘，燒著還沒干透的柴火，噼噼剝剝直響，偶爾會爆兩下火星子。

    火塘里沒有接電燈，柴火燃燒的橘紅色火光，是屋里唯一的照明。

    其它家的火塘里會放著木制的碗柜，桌子，有幾家會有電飯煲和微波爐，還有腌制的泡菜之類的，瓶瓶罐罐雖然看上去有點亂，不過很有生活的氣息，可這家人的火塘里，除了那個火塘，就什么都沒有了，有幾個碗直接放在墻角的地上，旁邊雜亂地堆著一口鍋，和一個燒水的壺，還有一些蔫巴巴的菜，沒有板凳，人坐的全都是木頭樁子。

    一家人圍坐在火塘旁邊，簡唯他們進去的時候好像在聊天，不過聲音很不大，也沒什么笑聲。

    看到有人敲門進來，坐在最邊上的男人站起來，眼神有點瑟縮。

    “肖二佬家嗎？我們國安人壽的。”

    張哥本身就是江岸人，之前也來過幾次清源，能說一兩句當地的方言，他基本能和當地的村民交流。

    “哦哦哦，領導好領導好——”

    肖二佬才一聽是國安人壽的，立馬走過來，一邊鞠躬一邊和張高卓握手，伸手前還特意在褲子上擦了兩下。

    國安人壽畢竟是大國企，一直都積極響應國家精準扶貧的工作，差不過每個分公司都有定點扶貧的鄉鎮，江岸縣支公司掛靠了兩個鄉鎮，其中一個就是清源鄉。

    這兩年撥款、修路、修路燈、慰問，實實在在做了不少事，所以清源鄉的村民一聽到是國安人壽來的人，都是又感激又客氣。

    他們不太懂，以為只要是國安人壽來的，就都是領導，這幾天簡唯已經聽了無數遍領導好了。

    其它幾個人都站了起來給簡唯他們讓座，大人就蹲在火塘邊，兩個小孩干脆一屁股坐在了泥巴地上。

    簡唯他們才坐下，肖二佬的老婆就把酒拿了出來，酒裝在大瓶的可樂瓶子里，有些渾濁。沒有杯子，碗也不夠，就只倒了兩碗，一碗給張高卓和吳明，一碗給簡唯和高陽陽。

    “碗早上才洗的，你們別嫌棄啊……”

    女人穿的是用村里婦女自己織的那種色彩鮮艷的手工織布做的衣服，頭上也有頭飾，不過顏色都很暗淡了，衣服上還有油漬和泥巴，看得出穿了很久。

    女人一眼看上去和趙翠蘭差不多，甚至皮膚和氣色比趙翠蘭還要差一些，不過旁邊看上去才四五歲的小男孩叫她阿媽，這里的女人結婚生子都比較早，估計她才三十出頭，是艱難的生活一點一點磨走了她的青春。

    還有一個老婦人坐在最里面，火光都照不亮她的臉，身形佝僂，滿臉溝壑，藏青色的滌卡上衣穿得鼓鼓囊囊的。

    小孩子叫她阿奶，除了簡唯他們進來的時候，老婦人抬了一下頭，基本就沒什么反應了，沉默地蹲在火塘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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