佑德公公說完,秦樓安微微側(cè)了側(cè)眸,只見身旁兩步外的代朝顏涂有海棠色蔻丹的纖纖玉手正了正頸間翠珠瓔珞五彩蟠鏈,其身后寧襄二妃亦扶了扶鬢上金釵玉簪。
這三人的心思不言而喻,分明是想在父皇以及朝臣面前艷壓群芳。當(dāng)然,今晚想要一展風(fēng)華者并非只有她們?nèi)齻,只不過是此三人表現(xiàn)的太過明顯罷了。
佑德公公領(lǐng)著母后等人徐徐出了華清宮偏殿,她與秦婧雪秦瑾煙三人稍稍跟在后面。
景嬪裊裊娜娜經(jīng)過她身旁時,她隱約間聞到了一股甚是奇異的香味。此香不似普通女子熏染的各色香氣一般予人清雅或者雍容之感,反倒是一味難以言說的雄厚之息。
思及東景楊氏一族滿門忠烈,男女老少皆習(xí)武報國,這位景嬪在香上的喜愛與普通女子有所不同也不無可能。如此想著,她便也未覺有甚奇怪之處了。
危聳的高臺近在眼前,如今臺前眾臣文武分列,皆按品秩高低前后而站。
其中在最前首的,乃是只有爵位而無實職的皇室宗族。父皇給予此些人公侯之勛,然卻不準(zhǔn)其入朝為官,素日里也無需上朝。
她知道父皇如此之舉是恐宗親攝政擅權(quán)。如東景攝政王月扶巘,于朝中位高權(quán)重,王權(quán)直逼皇權(quán)。恐十余年前月扶天猝然而亡亦與當(dāng)時尚為王爺?shù)脑路鰷婧驮路鰩t二人有著說不明道不明的關(guān)系。
萬事萬物皆有相對兩面,有利處,亦難免生弊端。
父皇此舉雖然斷絕皇室宗親利用帝胄身份擅權(quán)進(jìn)而威脅皇權(quán)之患,然朝中無秦氏宗親拱衛(wèi),朝中官權(quán)旁落便攥入他姓之手,比如瑁王代衡。
雖然代衡不姓秦,然這絲毫不妨礙他在朝中的權(quán)勢日益膨脹。且代衡此人狼子野心,一旦他將這份野心化作行動,西風(fēng)必受重創(chuàng),她秦氏百年帝業(yè)因此易主都是有可能之事。
東景之變,無非是月氏皇族內(nèi)部之斗,無論誰輸誰贏,至少東景都還姓月。然她西風(fēng)若有變,那便是改朝換代,江山易主,山河改姓。
思慮間,她隨著母后等人已行至眾臣前面。秦樓安往武將所列方向看了看,卻依舊不見司馬賦及身影。
算算時辰,再有一刻敬天祈福大典便要開始了,司馬賦及身為西風(fēng)大將軍,位及武將之首,怎的還不來?莫不是來的路上出了什么變故,耽擱了?
秦樓安想著,目光于人群里左右搜尋,此時不僅不見司馬賦及身影,竟連月玦與謝容二人都不曾看到。若說司馬賦及還有可能因事耽擱誤了些許時候,這月玦謝容二人如今就住在宮中,此時還不來,未免就說不過去了。
然若說父皇此次未曾邀請他二人,她是如何都不相信的。
收目之際,忽然見佑德公公恰巧從她身旁不遠(yuǎn)處經(jīng)過,秦樓安走上前去將他叫住。
“佑德公公,不知父皇這次敬天祈福大典,除了后宮妃嬪朝堂大臣,還曾邀請了什么人?”
“呦!公主您還不知道呢?咱們皇上這次除了邀請后宮的娘娘朝堂的大臣,還邀請了濟國寺高僧明空大師,掩瑜閣月玦太子,騰陽樓謝容公子,這可全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啊!”
秦樓安點點頭表示知曉了,又道:“既是邀請了月玦太子和謝容公子,如今敬天祈福大典即將開始,可本宮看著,怎么不見這二人身影?而且現(xiàn)下連大將軍司馬賦及都未到,這是怎么回事?”
佑德聞言,面上笑容一掃而空,一雙精光碩目于人群中一頓尋覓,見確實不曾看到三人身影,頓時大驚失色。
“哎呦——這是怎么回事啊?這三位可都是這次宮宴必須來的人吶!”
佑德急得直跳腳:“眼看這酉時就要到了,皇上的圣鑾也近了,敬天祈福大典馬上開始,這..這這三個祖宗到底是到哪兒去了,怎得還沒來呀!”
聽佑德公公直呼月玦三人為祖宗,秦樓安一時忍不住笑出些聲。但見佑德這幅萬分火急的模樣,她心下又不忍,抬手輕輕掩了唇。
佑德不肯放棄的在人群中尋找三人身影,可晃眼間金龍圣鑾已行到華清宮宮門前。
“皇上來了!”
佑德焦急叫了一聲,又轉(zhuǎn)頭掃了一眼人群,依舊不見月玦三人,頗為無助的看向她。
“公主,您看這可如何是好啊!月玦太子和謝容公子誤了敬天祈福大典便也罷了,他們二人只需參加宮宴便好。可…可大將軍不一樣啊,這武將還要以他為首登臺敬天啊!這可如何是好啊!”
“佑德公公勿急,大將軍并非不曉得分寸之人,本宮想應(yīng)是有什么事耽擱了。如今父皇圣鑾已近,公公還是快去迎接為好。也可問問父皇可否將敬天祈福大典延后些許,等等大將軍。”
“好!”佑德應(yīng)下之后,抱著避塵便朝父皇圣鑾跑去。
“老奴、老奴參見皇上!”
佑德氣喘吁吁跑到圣鑾前,顫顫巍巍抬臂上前將皇上攙扶下來。
秦昊頭戴九天金龍朝冠,身著五爪金龍明黃袞袍,聞身旁佑德粗氣大喘,問道:“朕讓你先行過來安排下后宮之人,你怎的這副狼狽模樣?”
“皇上...”佑德往秦昊身旁靠了靠,小聲說道:“皇上,這...這大將軍不知因什么事耽擱了,現(xiàn)在還沒到呢!另外月玦太子和謝容公子也不見人影,真是怪了!”
朝高臺方向行去的秦昊兀然頓住,看向佑德問道:“你說什么?司馬賦及還沒來?月玦和謝容也沒到?”
見佑德一臉急悶的點點頭,秦昊甩袖沉哼:“這個司馬賦及,是越來越不把朕放在眼里了,什么事能比朕敬天祈福重要!”
“皇上,大將軍并非不知曉分寸的人,可能是進(jìn)宮的路上出了什么急事兒,您..您看這大典可否延后些許啊?”
“延后?”秦昊冷笑:“酉時乃是月出之時,焉能因司馬賦及一人誤了敬天吉時。你去告訴雪子耽,讓他暫代司馬賦及為武將之首,攜領(lǐng)眾將隨朕登臺敬天。至于月玦與謝容,還不速去派人找!”
“老奴遵旨!”
“參見皇上,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秦樓安正與秦婧雪秦瑾煙二人寒暄,兀然聽到一旁群臣齊呼萬歲。
順目看去,父皇已行至眾臣前面,母后并立于父皇身側(cè),身前為首者便是她的兩位皇兄以及瑁王代衡和一眾皇室宗親,再往后便是以張襄為首的文官和...以雪子耽為首的武將?
司馬賦及還沒來?
秦樓安立在一眾女眷中昂首張望,父皇在前面說了什么她并未聽清,最后在一聲“陛下圣明”的山呼中,黃鐘鳴響三聲,鼓樂聲起,酉時已至,大典開始——
父皇母后為首,并肩而行層層凳上高臺,其余眾人逶行隨后。
不過片刻,朝堂眾臣皆立于高臺之上。雖然后宮妃嬪凡有名位者皆可到場,但卻不是人人都能登上高臺,除了有子嗣的幾位,其余人只能于臺下祈福,不過代朝顏倒是個例外。至于她們?nèi)齻公主,除了她有封號且生母為皇后,秦婧雪和秦瑾煙亦不能登臺敬天。
秦樓安登上高臺之后,才見高臺之上矗有九尊青銅大鼎。九鼎一字?jǐn)[開,以中間為首者最為高大,父皇母后立于首鼎之前,一旁立著一個和尚,想來應(yīng)是濟國寺的明空大師。
迎帝神,掌管祭祀之禮的太常卿引父皇母后至神位前三上香禮,群臣伏拜叩地。
奠玉、帛,進(jìn)俎,初獻(xiàn)禮。父皇與母后先至爵洗位受爵、滌爵、試爵,進(jìn)爵,而后升壇至酒尊所,執(zhí)爵官以爵進(jìn)父皇母后,而后父皇母后行至帝神神位前跪地獻(xiàn)爵,再行三上香禮。
秦樓安與眾人一同跪于地上,敬天之禮繁瑣復(fù)雜,她還不知要跪到什么時候。若如此敬天祈福當(dāng)真可保她西風(fēng)國運昌平,縱是讓她跪一宿,她也跪了。
“天地之命,中和之紀(jì),吾皇奉天為命,相繼為君,代天理物,撫育黔黎,彝倫修敘,井井繩繩,至今承之,生多福恩,不忘多報。然今帝都民苦,西南賊叛,塞北寒起,誠為多事之秋。吾皇感天之應(yīng),順天之意,鑄制九鼎,捧香奉幣以敬天父帝靈,愿皇天佑吾西風(fēng)厚土,助吾皇功參二儀,澤垂萬世。祗命有司致祭,邀月鑒誠!尚饗!”
太常卿張良作為司祝跪讀祝文,未幾一眾宮人將手中玉、帛等物盡數(shù)投擲于九鼎之中。父皇與母后又行三上香禮后站身而起,身后眾臣亦隨后站起。
秦樓安站起后,朝父皇母后處看了一眼,見父皇母后甚至朝堂眾臣皆昂首望空,以待月升。秦樓安亦抬頭看去,可除了華清宮雕龍篆鳳的瓦當(dāng)梁脊,以及兩處鴟吻,哪里有明月之影?
適才司祝張良祝詞中言及邀月鑒誠,且酉時之所以為祭祀吉時,也是奉常司職算準(zhǔn)了今夜酉時月生。可如今不見月影,難道是上天不肯佑她西風(fēng)?
秦樓安雖非迷信之人,然這到底是不吉之象。如今群臣不見明月,已開始竊竊私語,現(xiàn)下她雖看不清父皇神色,但可想而知父皇定定是面色陰沉。
“這到底是怎么回事?酉時月生,如今酉時已至,為何不見明月東起?奉常司——”
父皇冷聲方落,群臣中立即有一人躬身疾行上前,回話道:“回皇上,依卑職所算,今夜確實是酉時月生,此事卑職還問過欽天監(jiān)顧大人。這..這現(xiàn)在是什么情況,卑職也不知啊!”
“你、你不知?你——”
父皇怒意洶涌的目緊緊鎖在跪撲在地的奉常司李知惕身上,如今明月不出,縱是將李知惕砍頭亦無用。秦樓安只見父皇胸口起伏愈烈,如今身處高臺之上,想來父皇縱是胸中怒意滔天亦不好發(fā)作。
“皇上。”
瑁王代衡一聲壓下群臣耳語,走向前向父皇說道:“皇上,依臣之見,明月之所以酉時未生,并非是因皇帝敬天的心意不誠,而是因如今君臣無序而不同氣,明月才惱而不出。”
“君臣無序不同氣?此話何意?”
“回皇上,如今皇上攜西風(fēng)朝堂后宮之人同至華清宮敬天祈福,然司馬賦及身為大將軍卻遲遲不至。此舉顯然是司馬賦及未將皇上放在眼中,未將西風(fēng)放在心里,這與皇上敬天之意相悖而行,故才惹了明月惱而不出。”
“司馬賦及——”
對于適才代衡之言,秦樓安無語至極,當(dāng)真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辭。月亮不出來這等事都能怪罪到司馬賦及頭上,還扣上一頂悖君之罪,也虧他想得出來。
不過適才聽父皇似從牙縫兒中咬出司馬賦及四字,顯然是把代衡的無稽之談當(dāng)了真。不過話說回來,這司馬賦及到底何處去了?
“好大的排場啊——”
一聲輕挑之音穿越祭祀鼓樂自臺下傳來,秦樓安對這個聲音已甚是熟悉,謝容。
此時高臺下,月玦、司馬賦及與謝容并行而站,謝容望著危聳的高臺搖頭連嘖幾聲,胳膊肘搗了搗司馬賦及。
“大將軍,這皇帝可當(dāng)真是好偏心啊。想你金戈鐵馬為他征戰(zhàn)數(shù)年,立下赫赫戰(zhàn)功。遠(yuǎn)的不說,就說數(shù)月前函谷關(guān)一戰(zhàn),那可是大破東景十萬精兵鐵騎啊!可凱旋而歸之時,皇上可曾設(shè)宴迎接你?”
見司馬賦及冷面不答,謝容拍了拍他肩膀,嘆口氣甚是惋惜。
“瞧瞧,如今皇上親兒子秦夜軒率領(lǐng)你一手帶出來的騁平軍奔赴西南,這勝利之事字還沒一撇呢,他就急著設(shè)宴慶祝了。生不生氣,寒不寒心?
最可恨的是啊,這月亮不肯露面還要怪在你身上,你不就是和本公子相見恨晚交談甚歡誤了時辰嗎?到了某些人嘴里,竟成了不把皇上放在眼里,當(dāng)真是笑死本公子了。
本來本公子還想入朝為官的,這一看之下,你這堂堂大將軍都這待遇,本公子還是安安分分回家繼承我兄長的萬貫家產(chǎn)罷。”
謝容說話的聲音不大亦不小,臺上眾人卻可聽得清清楚楚。
秦樓安聞言,不得不佩服謝容。
適才謝容一番話,不僅替司馬賦及解釋了誤了敬天大典的原因,還以替司馬賦及感到不公之言暗指父皇厚子薄臣。再者,謝容言語之中暗諷代衡隨意誣陷他人,無事找事。最重要者,謝容還為自己拒官找了一個無可反駁的借口,想來父皇今晚恐不能再以賜官之法收攏謝容。
只是,謝容與司馬賦及,當(dāng)真是今日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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